8、第 8 章

作品:《祐宦媚景

    自幼一起长大,李v温对他向来是好脾气,被质问到面前了,李v温也只是摸了摸鼻子,讪笑道:“还行还行。贺爱卿辛苦了。”

    贺希夷像是被刺了一下,声音有些发紧:“臣不辛苦,不如陛下不分夙夜的拉拢朝臣来得辛苦。”

    李v温也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往常被贺希夷抓住了,顶多也是劝诫几句,怎么今日倒好似有些发怒。李v温也没有多想,只当是贺希夷找的久了,看了盛京的景色不高兴。

    李v温暗暗有些苦恼,川柏办事总是毫厘不爽,只有这一件事有差。自己每次出宫,川柏都能瞒住阖宫上下,唯独瞒不住贺希夷。也不知是自小一起长大的默契,还是他将门出身的敏锐,出宫时间短一些还好,时间稍微一长,总能被他发现。

    李v温无法,假装咳嗽两声,说道:“天色已晚,朕看就不必再惊动宫门守卫了,贺爱卿同朕一起从朕出来的路回去吧。”

    贺希夷也想知道李v温是如何出宫的,既要跟着她走,也不好意思再冷着脸,于是说道:“臣全凭陛下做主。”

    李v温知道,这是贺希夷无意中将主动权交给了自己,把握得好了,这就是和好的机会。

    李v温殷殷勤勤地带着贺希夷在皇宫外七拐八拐,来到了一处偏僻宫墙外的一颗参天大树之下。

    李v温摸了摸鼻子,施展轻功,带着海棠跳到树上,又从树上跃入高墙。贺希夷如法炮制,落地后环顾四周,已经是在宫内了。

    贺希夷冷冷的问道:“陛下就是如此出去的”

    李v温假装望天,说道:“朕找这条路可是费了不少功夫呢,今日告诉了贺爱卿,可是连川柏都不知道呢。”

    贺希夷闻言,脸色好转不少,轻轻哼了一声,便行礼告辞。

    待他走远,海棠不解,问道:“陛下,为什么要将这条出宫的路告诉贺大人,被他发现他这条路就不能再走了。”

    李v温笑道:“海棠,以后你要是想哄一个人,你就告诉他一个秘密,有了共同的秘密,人的关系就会更亲近一点。

    用一条以后都不会再走的路,换贺希夷不要太生气,朕觉得还是很值的。”

    第二天,李v温再路过那段宫墙,发现那参天的老树已经被人毫不留情的砍掉了。

    这日阴督公照例入宫批红,在离御书房不远的宫道上正撞见面色不佳的庆王李v深。

    李v深本是神色匆匆的赶往后宫,看见了阴督公,反而止住了步伐,上扬的丹凤眼眯起来打量他。

    阴督公极擅察言观色,李v深虽然停下了脚步,阴督公还是在他的脸上看出急切和担忧。虽不知何事惹得李v深如此作色,却也按规矩跪下来行礼道:“参见庆王殿下。”

    李v深不急着让他平身,阴督公无法,只好硬挺挺的跪在石板铺的宫道上。

    正是午间日头鼎盛,阴督公本就身子偏弱,跪不多时,虚汗就一滴滴的往下掉。

    李v深冷笑一声,说道:“这就跪不住了你们这些阉竖平日不总是拜高踩低,趾高气扬的么”

    阴督公不敢回话,只是把头压得更低。这样无故的被迁怒,他在这深宫经历过很多,最好的办法就是摆出恭顺的姿态,静静的等待那些贵人们的怒气撒尽。

    李v深年少飞扬的嗓音带着藐视,接着说道:“本王今日就让你知道,别以为皇姐准了你御书房批折子,你的尾巴就能摇起来了。今日没有本王的吩咐,你就跪着不准起来。”

    说罢,李v深再没多看阴督公一眼,在他身边轻蔑地走过,急匆匆的赶往后宫深处。

    阴督公只得跪着,过了半晌,李v温得了消息,连忙赶了过来,伸手要扶起他。

    阴督公声音有些虚弱,推脱道:“陛下,庆王殿下命臣一直跪着,臣不敢起。”

    李v温气极反笑,说道:“难道朕的旨意还比不上一个亲王朕要保的人,凭谁也不能动。”说罢,强行将阴督公扶了起来。

    阴督公本就跪得摇摇欲坠,李v温武艺不凡,一用力间,竟将阴督公拽到自己的怀里来了。

    李v温扑鼻间都是阴督公身上的莲花香囊的清香,又见他墨色的头发有些散乱,唇色晒的嫣红,更衬得他肤色白皙。

    触手的窄腰不盈一抱,三分可怜七分可爱。李v温只觉得软玉温香在怀,顿时有些怔忪。

    李v温心里正担心是不是唐突了佳人,却发现阴督公并没有反应,仔细一看才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晕了过去。

    李v温有几分好笑,没想到他官居高位,身子却这么虚弱。一边身子支撑着他,一边叫川柏和海棠去找一抬轿子。

    一番折腾,终于将阴督公运到了御书房的暖阁里。海棠煎好了解暑安神的药,放在了暖阁的桌子上,看到阴督公还没醒,便向李v温道:“陛下,刚才我去煎药,将您今天的药一并煎了,您现在喝了吧。”说罢,从食盒里又拿出了另一碗药。

    李v温苦了脸,一口饮尽了药,将空碗还给海棠,看了一眼平躺着的阴督公安静的侧脸,眼中神色晦暗不明。

    等阴督公在软塌上悠悠转醒,却并没有乱动,多年保持的警惕心让他闭着眼睛,细细的感知周围的环境。

    他感觉自己在一方床塌上,空气中有着淡淡的朱砂墨香和梨花木香,结合自己晕倒前记得的事,阴督公判断自己应该在御书房的暖阁里。房间里还有笔纸的摩擦声,女帝应该在不远处批红。

    阴督公定了定心神,调整到最佳的状态,慢慢张开双眼,神色清冷又温驯。目光一转,看向了不远处正对着自己伏案疾书的女帝。

    李v温察觉到阴督公已经醒来,一抬头正撞进他望过来的眼神里。如同梨花烟雨,夜莲初醒,李v温不禁顿了一顿。

    起身走到床边,李v温端着碗说道:“督公感觉还好吗这里有一碗安神的药,你先喝一些如何”药已经热了两番,此时温度刚好。

    阴督公半支起身子,艰难说道:“请陛下恕臣有恙在身,不能行礼。”

    李v温连忙道:“没关系,恕你无罪。你快把药喝了吧,要不然朕举得手酸。你好歹也算是朕的同窗,如今生了病,朕多照顾几分也无妨。”一张嘴,就让人说不出拒绝的理由。

    阴督公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只得接过碗说道:“有劳陛下,臣不胜感激。”说罢,慢慢的把药喝下去。

    阴督公的头发在昏迷时已经被川柏解了,此时半支着身子,如瀑的鸦发丝丝垂落,精致的领口微微松懈,透出几分美人清减的羸弱。

    李v温将空碗放回桌面,说道:“天色还不晚,督公可以再休息一会。”

    阴督公不敢再歇,仍旧起身,说道:“臣已大好,不敢再卧主榻,还请陛下准臣将今日的奏折批完。”

    李v温笑道:“督公真是严于律己,若是满朝文武都似督公这般,实乃国家之幸啊。只是朕已经将折子批的差不多了,剩下的朕一个人批就足够了。督公若是尚好,不如替朕磨墨如何”

    阴督公闻言,站到李v温身旁,葱白的素手拢了拢衣袖,随意束了头发,轻轻拿起一块上好的朱砂墨块,转着圈的在石砚中细细研磨。

    李v温时不时的用长峰狼毫沾一沾红砂,笔下朱批不断。两人相对缄默,一时间,只听得磨墨声。

    鼻间萦绕着袖笼里淡淡的莲花香,李v温知道自古温柔乡是英雄冢,不是没有道理的。虽说旁边这位美人是位宦官,已经称不上是男人,但是仍旧让人想要接近。

    李v温不知道文武百官是怎么想的,可能会惧怕东厂的凌厉手段。然而自己因为不会怕他,反而能够看到他用血腥掩盖的另一面,审时度势的聪慧,阴柔清媚的美貌,就连做出来的温驯的样子,都十分顺眼。

    李v温垂下眼睛,长长的睫毛掩住了情绪,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一个玩物而已,宫廷制度畸形的产物,一半供人赏玩,一半供人驱使,仅此而已。既然这样,自己为何不能好好利用一下呢。

    李v温一边假装批着折子,一边状似无意的开口道:“今日你受了大委屈,朕赐你一个恩典吧,你想要什么”

    阴督公立刻放下手中的墨块,跪在地上说道:“臣一身皆为陛下所赐,不敢再肖想其他。陛下安康,百姓安乐,就是臣最大的心愿了。”

    李v温似笑非笑的睨了他一眼,说道:“你一身皆为朕所赐么朕看不尽然吧。至少你的姓氏就不是朕赐的。”

    阴督公像被抽了一鞭子,拢在袖子里的手倏忽就攥紧了,死死地咬住银牙,感到嘴里血气弥漫,想要像平常一样说一些阿谀谄媚之词,却无论也如何开不了口。

    自己的姓氏是裕朝绝无仅有的,它代表了自己屈辱的出身,它是籍没入宫的凭证,它是曾经在深宫被肆意凌|辱的原因,它是剥夺了一切人间欢乐的封印。

    下面缺了一块,就算有再多的权势财富,也无法真正的坦然自若。阴督公曾经也想像其他宦官一样,平时穿着粗衣布衫,虽然没有富贵,却能够伪装成一个正常人。

    可是自己连这种假装片刻的机会都没有,他的姓氏是用镪水也洗不掉的烙印,每当别人唤他,虽然是敬称,却也相当于变相地提醒他,他的内里究竟是什么。

    李v温性格恶劣的欣赏了一会阴督公紧闭双眼的脸上,隐忍又屈辱的神情,像是困在笼中的野兽,无法躲避的,只能等待迎头抽过来的鞭子。

    不过李v温知道,抽过了鞭子,就要给颗糖了,古往今来,驯兽都是这一个道理。

    李v温淡淡的说道:“先帝赐的姓,确实没有人能改,不过朕却可以给你赐个名。

    阴者,云蔽日也。人生总有被黑云蔽日的艰难时刻,但是汝父之罪,非卿之过。年号已经改过,朕不同于先帝,不会再为那些往事迁罪于你。

    朕就赐你名为云霁吧,希望你从今以后的生命,云销雨散,雪霁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