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第 42 章

作品:《祐宦媚景

    夏安一剂药煎好,送到乾清宫偏殿。可是阴云霁昏迷不醒,滴水不进,药喂不进去。

    夏安和学徒犯了难。夏安的目光里闪着诡异的光芒,对小学徒说道:“只有一个方法了。”

    小学徒茫然道:“什么方法还请师父赐教。”

    夏安诡秘一笑,说道:“我听说人昏迷时,药嘴对嘴能喂进去。”一指躺在床上神情柔弱的阴云霁道:“你来。”

    学徒汗如雨下,推脱道:“不不不,学生不敢。学生见识浅薄,没听过这种方法,恐怕做不妥当,还是师父先示范一下吧。”

    夏安一皱眉,说道:“你还不快去,等陛下回来了,阴督公的药还没喝下去,咱俩都要没命。我是你师父,你还敢不听我的”

    学徒迟疑不定,不喂怕李v温杀了自己,喂完怕阴云霁醒来杀了自己,只得抬脸哀求夏安。

    夏安看他迟迟不动,低声喝道:“快去。我年纪在这摆着呢,我就是想,年纪也不对…”要不然哪轮得到你。

    小学徒欲哭无泪,师父老人家平时酷爱捉弄人就罢了,关键时刻还是这么不靠谱,他什么时候能出师啊。

    他接过药碗,走向阴云霁,站在床边回头望了夏安最后一眼,眼里是深深绝望。

    谁料夏安不改主意,还在鼓励他:“你放心,川公公将乾清宫人都带走审问了,这里就咱俩。我不说谁也不知道,没有事的,你快喂吧。”

    小学徒失去了最后一线希望,鼓足勇气饮了满口的药,掰开了阴云霁的薄唇,低头就要哺过去。

    夏安掐着拳头,在殿中目光灼灼的看着,只见自家学生的脸逐渐凑近了阴云霁。

    阴云霁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还是无知无觉,丝毫不知眼前压下的黑影要做什么。被掐起的脖颈颀长优雅,薄唇里红舌柔软。

    再快点啊,夏安暗自捉急。

    就在学徒的脸和阴云霁的唇只有一线之隔时,忽的门口处传来暴喝:“你们在干什么!”

    小学徒的嘴本已微张,听到这声,不及闭上,一侧头满口的药都喷到床侧的地上。

    好险,进殿的毕方心里一松。

    可惜,夏安心里暗自惆怅。

    小学徒战战兢兢的站在床侧,看着这位得到传召过来照顾阴云霁的东厂大档头毕方。

    毕方扫了一眼,不必多问就知道眼下是什么情况。淡眉一皱,一个太医院他还不放在眼里,喝道:“这不是胡闹吗”

    夏安眼睛一眯,微笑道:“督公喂不进去药,我等也是无计可施啊。”

    毕方已走到床前,劈手夺过小学徒手里的药碗,看了一眼里面的药还剩很多,说道:“我来。”

    夏安复又兴奋起来,招招手让学徒过来,两人并排站在一起盯着毕方。

    毕方先端详了阴云霁的面色半晌,满脸虚弱病容,情况看起来不妙。他心里一沉,眉间涌起了愁绪。

    回过神才发现夏安和他学生满眼古怪,不由愤愤然:“你俩站那么远做什么还不快点过来,帮我把督主扶起来。”这两师徒在这紧要关头还偷奸耍滑,着实可恨。

    夏安倍感失望,也只得上前和学生一起将阴云霁的上半身扶起来。

    毕方执了勺喂了一口药,果然喂不进去,全洒在身上了。夏安得意洋洋道:“我说过这不行的。”

    毕方又盛了一勺,换了种方法,将勺直接伸到阴云霁的喉底。夏安大惊失色,说道:“你这样很容易直接送到气管里的,要是药进了气管大罗神仙也救不了。”

    毕方实在忍无可忍,无计可施,说道:“闭嘴。”难不成真要对嘴喂他也打怵啊。

    夏安不听他的,对小学徒说道:“这样吧,你扶着他,毕大人喂药,我来滚督公的喉咙。”

    毕方和小学徒半信半疑的听从了他。三人换好位置,夏安拉着阴云霁颈间的肌肤,宦官的喉结都不明显,摸了半天才找到阴云霁的喉头。

    毕方喂一口,夏安手动滚着阴云霁的喉咙,这才咽下第一口药。

    这方法需得配合好,要是滚岔了,在场诸人谁都活不了。

    一碗药,三人足足喂了一个时辰,其间还要不断的用厨房里多熬的药替换凉了的,方才喂完,扶着阴云霁躺下。

    夏安走不得,要时刻观察着阴云霁的变化。毕方绞了丝帕,替阴云霁擦掉了额头和脖颈的汗,又将袖子捋上去,把胳膊和手也细细擦了。

    夏安冷眼看着,嗤道:“怎么不把身子也擦擦”

    毕方扫过一阵凌厉的眼风,默然不语。

    乾清宫偏殿里沉寂半晌,也临近下早朝的时间了。夏安一把年纪,仍是个闲不住的嘴碎,还总试图挑衅,问道:“你们也挺孤独的吧”

    小学徒悚然而惊,师父又开始干在老虎嘴边拔毛的事了。

    毕方本不想理他,但是养气功夫没有阴云霁厉害,忍不住冷冷开口道:“怎么,你要试试”

    夏安打了个寒颤,终于消停了。

    这时,只听得床上一个虚弱的嗓音,低声问道:“几时了”毕方连忙低头去看,阴云霁半睁的双眸清光流泻,他终于转醒了。

    毕方激动万分,说道:“督主,您终于醒了,陛下上朝前命儿子从东厂过来照顾您。现在巳时三刻了。”

    阴云霁醒来的瞬间就已经回想起了一切,淡淡笑道:“是么,陛下上朝去了啊。”幽深莫辨,不知他究竟何意。

    毕方不知道怎么接话,便向阴云霁说道:“督公这次重病,陛下特意宣了太医院夏院首,又亲自抱您到乾清宫偏殿的。”说这些试图让阴云霁心里高兴一些。

    阴云霁确实心里欢喜几分,殷红的薄唇边浮起一丝笑容,说道:“有劳夏太医了。”

    夏安笑道:“不妨事,只是督主阳虚的毛病要重视起来,平日也要温补才是。”

    阴云霁一听目光寒彻入骨,自己的身体什么情况自己清楚,昨夜明明是自己冻了一夜,脉象上应是风寒入体,而不是什么阳虚。

    夏安不愧是老狐狸,有意为自己遮掩,恐怕他日后有所求于自己。

    阴云霁想罢,瞥了一眼毕方。

    毕方知道这就逐客的意思了,起身走到夏安面前,冷冷说道:“督主已醒,请夏太医回吧。”

    夏安诶诶叫道,“人醒了还不算完啊,我这看病还没看完呢。”

    毕方哪里管他,督公平素见宫中人都有几分客气,今日一醒就让夏安走,分明是有事要说。

    毕方直接上手轻推着夏安,一直推到门口。夏安一把年纪力气不敌他,又怕被他推摔了,半就着出了门。

    毕方扔出了夏安,旁边的小学徒赶紧背上药箱,在毕方冰冷的注视下,贴着边溜出殿门,主动去追师父了。

    毕方看着两人背影,将门扉掩上了。

    小学徒在宫道上追上师父,说道:“师父,您今天胆子真大,那种话都敢对东厂的人说,您也不怕他一个不高兴把您给咔嚓了。”

    夏安嗤道:“那有什么,皇上我还能说上两句呢。”

    小学徒讶然,“皇上的虎须您都敢拔”

    夏安啐道:“呸,皇上是女子,哪来的胡须。皇上生病也要靠我续命,当然不能动我了。我有皇上保着,普天下谁也动不了我。”

    小学徒佩服万分,“还是师父医术高超有好处,学生什么时候能像师父这样啊。”

    一想到师父那不靠谱的样子,就觉得前途渺茫。

    毕方跪在阴云霁床侧,听着阴云霁的问话,将他知道的消息一五一十的都说了出来,只是隐瞒了夏安试图让学徒喂药的一节。

    阴云霁听完李v温上早朝前的情形,喃喃的说道:“是么,她还是等了我一刻钟啊。”

    阴云霁知道李v温是不会留下的,他只是想让她心里对他多几分愧疚,对顾江离多几分不满。没想到如今效果更好,他至少在她生命中占据了一刻钟。

    阴云霁仰面躺着,狭长的凤眸望着帐顶的夜明珠,闪动着熠熠幽火。还是有希望的,今日一刻钟,明日一个时辰,不管要等多久,总归是有可能的。

    我早已知我委困泥土肮脏不堪,可是我仍旧希图某日,清泉涤荡赤足登岸,因为我还怀有希望,陛下。

    因着午门的事,早朝比平日晚了几许,下朝后早已过了午间。

    李v温摆驾回宫,路上想着和顾江离的婚事应该交由礼部和内务府一同办理。

    想着想着就到了乾清宫的偏殿,李v温迟迟不下轿,就怕进殿已经是阴阳两隔。

    銮驾停在外面,自然会被宫人发现。川柏带着侍人前来接驾。

    李v温欲言又止,反复几次,才终于问出声:“阴云霁如何了”

    川柏跪道:“回陛下,阴督公已经醒了,正在偏殿恭候陛下。”

    李v温这才在心里长舒了一口气,心脏剧烈的跳动,她后知后觉的发现方才竟屏住了呼吸。

    李v温干脆利落的下了轿,疾风般快步走进偏殿,一路宫人跪拜。

    偏殿里早听见外面的动静,毕方跪在大殿门口,拜见了李v温后就退出殿外了。

    李v温兴冲冲的走到阴云霁的床前,看着阴云霁的脸庞,桃花眼里温柔明朗,笑道:“你可算醒了,朕担心了一上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