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第 49 章

作品:《祐宦媚景

    当李v温摆驾柔仪殿时,殿内各家诰命夫人都停止了交谈,一齐在身边侍女的服侍下款款向李v温行礼。

    殿内烛火燃得亮如白昼,席间行动处香风阵阵,氤氲出馥郁馨香的升平盛景。

    李v温穿着明黄的常服,坐在上首,于灯火辉煌处笑着说道:“各位夫人平日在家亦是操持辛劳,今日除夕合当一聚,也不必拘谨什么,开席吧。”说罢,便有一队舞姬上来表演。

    各家夫人来时早听家里老爷吩咐了,嘉成女帝性格温和,不出大的纰漏即可。因此早有胆子大的夫人偷偷窥测天颜。

    年轻的女帝继承了皇家一派相承的好相貌,温柔和缓风度翩翩,眼波含笑流转间,宛如朦胧春雾,看着像个多情的。

    几位家里有适龄采选公子的夫人,心里思虑各异。自己家的好儿子要入宫争宠,难免心疼。可是今日一见,李v温品性容貌又没得挑,想必即便不得宠也不会受了冷落,便也有几分心动。思来想去,倒有不少人改成了随缘。

    席间欢声笑语,席上菜肴流水般的传,俱是民间稀罕之物。歌舞换了几拨,李v温有些受不了这闹哄哄的气氛,离席到殿后小花园里透透气。

    出了殿外,夜凉如冰,喧闹之扰一扫而空,李v温这才觉得消停了几分,苦笑着对阴云霁说道:“这些人也是有家不能回,陪朕故作笑脸,心里不知道怎么焦急呢。明年后宫添了人,可不再做这些宴席了,自家人一起吃顿饭,也不必非要听什么曲,温温馨馨得才像过年。”

    李v温没经过这样的事,想来倒是十分向往。

    小花园里夜色沉寂,远远能看见后宫几个宫,外面灯火辉煌,实则宫里漆黑空无一人。像是暗合了这皇宫,看着再怎么热闹非凡,内里终归是寂寥。

    阴云霁默默的跟在她身后,听了“自家人”这话,眉头狠跳了一下,心里翻腾着不能说的阴鸷。

    就在阴云霁暗暗盘算之时,阿杞在席间一直紧盯着李v温,看到她果真如督主所料中途离席,连忙行动起来。

    阿杞虽无诰命,但是顾老夫人将她算作贴身丫鬟带进宫的,此时紧挨着顾老夫人,说道:“老夫人,这席上纷纷扰扰的,何不出去走走”

    顾徐氏成天喝阿杞下了药的汤,对外界反应已经迟钝,蛊粉对她也有轻微的控制力,只要没有刺激到她的敏感神经,她对阿杞的小要求基本是不会抗拒和疑心的。

    顾老夫人点点头,随着阿杞离席,也到了柔仪殿的小花园。

    阿杞扶着老夫人,沿着阴云霁留下的记号,在小花园深处一个隐蔽的地方,撞见了正在观星的李v温。

    顾徐氏连忙带着阿杞行礼道:“陛下金安。”

    李v温早在席间认识了顾徐氏,此时笑着说道:“顾老夫人请起。此地偏僻竟能遇见,朕与老夫人有缘。”

    顾徐氏闻言笑得和蔼,正想答话,抬眼猛得看到李v温的眼睛,竟愣在当场。

    李v温长得一双桃花眼,弧度圆润,眼角尾稍天生微微泛红。若不笑,则是亲切温和,若笑,则是留心留意,观之风流蕴藉,宛然十分有情。

    顾老夫人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敢问陛下,陛下的眼睛是随了谁”

    阿杞闻言心里一惊,这和她引导顾老夫人说的话不同。蛊粉毕竟没有活生生的蛊虫控制力强,此刻不知哪里触动了顾徐氏,蛊粉失了作用。

    阿杞心里焦急,这可如何是好,若是今夜不能成功,督主那里一定交代不了。

    顾徐氏这话无礼,李v温微微不悦。但是她是顾江离的母亲,又出身诗书之家,无故不会如此失态。李v温便原谅了她,淡笑道:“是随了朕的父亲,先皇平治帝。”

    顾徐氏闻言如遭雷击,半晌面容扭曲,看起来像是十分想放声大笑,却被硬生生的压制住了。顾徐氏的眼睛被内心的情绪烧得通红,其中水光大盛,似哭似笑,如疯如癫。

    情况明显不对劲,李v温上前一步,关切的问道:“老夫人可是身体不适朕传太医。”

    熟料,李v温一靠近,腰间的玉佩清楚的映入了顾徐氏的眼帘。

    顾老夫人冷静片刻,倏忽想起这块玉佩原是自己的儿子顾江离所有,脑中闯入一个念头,颤声问道:“陛下,这块玉佩可是江离所有”

    李v温见到她时本就想和她说婚事,可是一直没能说上,此时点了点头道:“不错,朕正想和老夫人聊聊,明年大选,朕希望顾江离能入主中宫。”

    顾老夫人呆呆的,仿佛回不过神,她看着这块玉佩,电光火石之间就将牡丹纹和中宫串联了起来。

    这太荒谬了,她想,这怎么可能呢。

    “我不同意。”顾老夫人声音虽弱,却很坚定。

    她这一句峰回路转,阿杞几乎要拜谢天地了。阴云霁不知道其中另有内情,现在看事情已成,唇边也不禁逸出一丝冰冷笑意。

    李v温蹙起眉头,这是第一次有人敢当面抗旨。她心里七分恼怒,但她的性子只要没到十分怒火,她都能压得下去。

    李v温淡淡开口道:“这不只是朕的意思,想必老夫人也能猜到,这也是顾嘉的意思。”

    顾老夫人心里的那根弦终于绷断了,她毫不畏惧,直视着李v温的眼睛,抬高了声音尖利莫名,说道:“我不管顾嘉做过什么,他都已经入土了,他做的事情也一概不算数。现在,顾府是我活着,是我做主,我绝对不会让顾江离入宫的。”

    李v温不想再多做纠缠,柔声说道:“此事顾江离也同意,老夫人何不回府问问他的意见呢”

    顾老夫人冷冷笑道:“不必问他,他是我的儿子,必然是要听我的话。此事已定,还请陛下将玉佩还给顾府。”

    这是公然退婚,驳了皇家的面子。李v温终于勃然大怒,眸似寒星,待要将她如何又念及顾江离,便也不说话,转身拂袖而去。

    顾老夫人仍旧不罢休,在后面高声说道:“陛下若执意召顾江离入宫,我唯有一死,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李v温脚步顿了顿,冷淡的声音传来,“朕金口玉言,岂容轻改。若老夫人非要朕收回前言,倒有一法。朕精通暗刻,赐给顾江离的玉笛内壁有朕的手迹,你将它取出,一看便知。”

    说罢,也没了宴席的心情,柔仪殿亦不回,直接回到乾清宫了。

    柔仪殿众人得到天子罢宴的消息,不论尽兴的未尽兴的,皆不敢久留,也纷纷离席回府。

    顾老夫人得了李v温的话,如同看到了曙光,回到顾府,第一件事就是找顾江离。

    顾江离此时还不知何故,恭恭敬敬的来到老夫人的院中。

    顾老夫人看到顾江离的容貌,一直压抑的悲愤终于控制不住,几番深吸,才没有当场落下泪来。

    顾老夫人说道:“江离,我今日入宫,听到陛下说你同意入宫,可有此事”

    顾江离闻言眼眸受惊似的眨了一下,神色便有几分羞赧,说道:“诚如母亲所闻。”

    顾老夫人看自家儿子的神情便知早已情根深种,这幅所思所想皆在旁处的神情,逐渐和记忆里的重叠起来。顾老夫人心里一酸,模糊了回忆和现实,悲叹道:“那我的一生是何苦啊。”

    顾江离听不懂母亲的话,面露不解,问道:“母亲,可有不妥吗”

    顾老夫人咬牙说道:“若是母亲令你面圣回绝此事,你同不同意”

    顾江离这一惊非同小可,往日温润清贵都抛到九霄云外,慌忙跪了下来,说道:“儿子有何做错之处还请母亲直言教诲就是,此事儿子…不愿割舍。”

    顾江离一向孝顺懂事,这是他第一次违逆了母亲的要求,说完自己的心里也是忐忑不安。

    顾老夫人忍了许久的泪终于落了下来,顾江离一看母亲哭了,更是着慌。他有种预感,他可能要失去什么了。

    顾老夫人边哭边说道:“儿子,你不要入宫,不要和皇帝在一起。若不然我就死在你面前,你就是忤逆逼死亲母的不孝子。”

    顾江离从没听过这样重的话,一叠声的叫着母亲,别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他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他只觉的巨大的惶恐无助。

    知子莫若母,顾老夫人看到顾江离沉默了,便知道他已经动摇了。

    顾老夫人看到顾江离腰间挂着的玉笛,那玉料成色一看便知是和玉佩同出,心头火起,简直烧干了刚才的眼泪。

    顾老夫人厉声喝道:“把你挂的玉笛拿来。”

    顾江离尚在犹豫,他知道今夜之事恐怕难以善了,但是母亲神情大不同于往日,且又开口要了,沉吟片刻,便将玉笛卸了下来,双手交给母亲。

    顾老夫人拿到玉笛,草草看了几眼,唇边露出一抹冷笑,突然举手将笛子狠狠摔在地上。

    顾江离本以为母亲只是看一眼,殊料她竟如此,一时抢救不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玉笛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跌得四分五裂。

    有片碎玉擦过顾江离的脸庞,留下一道浅浅的口子,他却无动于衷。

    顾江离看着一地润白的碎玉,仿佛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怔怔落下泪来,却还要固执的开口问道:“母亲,为什么”

    顾老夫人面容扭曲,声音尖利愤恨如同冤鬼,咆哮道:“我恨它。”

    这个它,也不知是指这玉笛,还是指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