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第 55 章

作品:《祐宦媚景

    这日旬休,暑气渐长。李v温和阴云霁在御书房批折子,御膳房总管进了两晚燕窝莲藕汤,为两人消暑。

    李v温低头略看看,洁白的官燕和着浓稠的藕汤盛在碗里,与定窑的珍宝莲花纹交相呼应,一看就是花了心思配的。李v温夸了一句,随口问道:“多日不去,可是蓬云池的莲花开了”

    御膳房总管得了赞,也不敢得意忘形,垂首说道:“开了有几日了,先前叶子碧,这几日天热,莲花开得多了,往下修了不少叶子,更显得花团锦簇。”

    李v温笑道:“这可正好,你给内务府传朕口谕,让他们准备着,一会摆驾蓬云池。”

    复又转头看向阴云霁,长眉一挑,笑道:“云霁,蓬云池的莲花可是宫中一景,想必你早已见过,但你一定没去过深处。”

    蓬云池有宫船能驶进湖中央,只是非帝王后妃不得乘坐。阴云霁在宫中行走时远远见过蓬云池的莲花,确实是蓬云丹霞落瑶池,若能深入看看想必更漂亮。

    内务府回话不多时,李v温便离了御书房,登上殿前的二十四抬金銮轿。这轿看着华丽气派,可是实际空旷,四周挨不着。人坐在中央,端庄威严是够了,但是绝对不会舒服。

    李v温张口唤住要上后面小舆轿的阴云霁,说道:“你坐朕身边如何”

    阴云霁神色闲淡,在原地站了片刻,忽然笑得温柔,回道:“遵旨。”说罢,转身一步步登了脚踏,上了皇帝的銮驾。

    这一下,周围簇拥着的宫侍和抬轿的小黄门心中俱都哗然。自古也没听过几次后妃同乘的例子,更何况阴云霁还是宦官,此时宫中也没什么名分。若是言官在场,不会说李v温什么,倒是一定会指着阴云霁的鼻子骂奸佞惑君。

    不管心里多惊诧忐忑,他们也不是言官,伺候得皇上舒心了才是本分,轮不着他们提那些古训,因此众人压下心思,抬起了銮舆,向蓬云池方向慢慢走去。

    阴云霁坐在銮驾里,心里清楚外面诸人腹议,自己祸国的罪证里又要添上一条,但是他不以为意,也不惊慌,仍旧风轻云淡的坐着,仿佛万事不萦于怀。

    李v温说时没想那么多,此时回过味了,问道:“你不怕被人说宫车嬖幸吗”她记得顾江离可是很怕这些。

    阴云霁笑容清浅,“史官那么说只是怕君主沉溺于美色,陛下不是昏君,岂是我同乘就能蛊惑得了的。即便是嬖幸,恐怕我也只是担了个虚名,而虚名我向来是不在意的。”

    两人同坐,阴云霁身上氤氲着的莲香带了温度萦绕在李v温周围,这冰冷宽大的轿舆第一次有了几缕柔情。

    这柔情使得李v温心里一动,突然很想告诉她,他担的不是虚名,可是这样的话她却不大说得出口。

    说来也怪,李v温曾经无聊,带着海棠偷溜出宫,做着风流倜傥的样子,随口调戏街上好看的公子时,情话一箩筐的往外撒都不带重样的。就是刚认识阴云霁时也经常说些似是而非浮想联翩的话,这本就是她拉拢臣子的手段。

    她打小就知道语言总比真心管用。

    可是阴云霁入宫后,她对他却再说不出什么,仿佛语言失去了效力,一颗心忽然直白起来,她忙不迭的遮掩,再没有余力粉饰。

    李v温默默的垂着眼帘,心随着銮轿摇摇晃晃。阴云霁转而轻轻问道:“这轿宽大,恐怕陛下坐着累,要不要靠在哪里”

    李v温沉默不语。阴云霁目视着前方,不一会忽得感觉肩上压上了毛绒绒的重量,他唇边的笑意越发深了。

    蓬云池边早下了一条精美的宫船,高度不高只有一层,便于就近观赏莲花。船身雕着祥云灵芝三山纹,两头微尖中间宽阔,其上摆着沉香木案。两个撑篙人一前一后侍立已久。

    李v温带着阴云霁登上船,撑篙人行礼后一点船杆,船便平稳的驶向湖中,连案上缭绕热气的祁门红都未洒出一滴。

    李v温和阴云霁相对而坐,看着船头劈开翠绿的叶浪,软玉般的莲花便摇摆着探出了头,像一粒粒南海珍珠散发着莹润的光点缀在青翠的蜀锦上。

    池边缘的莲花倒还白,越向中央莲花便越红,远看像云霞流光,富有层次。莲花繁多,原本清冷的香气便浓烈了起来。可是再浓也遮不住阴云霁身上的莲香,李v温很容易就能区分出来,因为只有他的是暖香。

    船下汩汩流淌着水声,向下看去清清湛湛。撑篙宫侍慢慢将船停在莲花深处。四周围绕着莲花的高茎,风一吹,摇曳得如同美人细腰。

    李v温看罢,潋滟的桃花眼轻眨,对阴云霁笑道:“不知你的香是怎么调的,你教给朕。这些红莲都是上品,朕可以给你调胭脂和你换。”

    阴云霁鸦黑长睫低垂,生平第一次感觉什么是闺房之乐。宦官上妆本是常事,他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李v温闲闲的看了片刻,故作神秘的向阴云霁说道:“朕小时候总上船到这里玩,发现这花越红结的莲子越苦,至今没发现一个不应验的。”

    阴云霁配合的笑着,说道:“想是那红俱是心血,精心装扮了容貌,就顾不得心苦了。”

    李v温闻言一怔,长指轻敲着桌面,缓缓说道:“朕从未这般想过,以前尝到苦便弃了,今日应当体味这苦心。”

    阴云霁淡淡一笑,素手拿起船上备着的银剪刀,走到船边,扶了莲蓬便剪了下来。那船稳得很,并不摇晃。

    李v温侧头看着,阴云霁腰若流纨素,神态脱去了曾经的阴戾,此时格外温柔。莲蓬上有细密的绒刺,阴云霁也不在意,几剪下去,硕大的莲蓬就抱了满怀。

    回到李v温对面,阴云霁便低下头替她剥莲蓬,洁白的手指灵活的剥开翠绿的皮肉,掂出一颗颗乳白的莲子,托在掌中递给李v温。

    泄香银囊破,泻露玉盘倾。

    李v温心里乱了套,她知道阴云霁承担着多大的诋毁,而她总是不想让他受委屈。但她也明白这是没有办法的,她总不能像庆王说的那样杀尽天下人。

    李v温接过莲子却没放手,一把握住阴云霁的手,低低说道:“内务府有白莲酒,你陪朕喝一杯吧”她不想去想以后,尤其是离秋选只有几月之。她只能用这种方法逃避。

    阴云霁淡笑应允,撑篙者游到岸边传旨,不多时另有一艘小船运来白莲酒。

    裕朝人皆善饮,李v温和阴云霁酒量都不差。白莲酒清香凛冽,倒在天青釉葵花盏里,看着就让人生出一口饮尽的冲动。

    李v温和阴云霁相对而坐也不多言,只是慢慢的默默的饮酒,姿态都是一样的优雅恬淡。空气中弥漫着莲香和酒香,和着两人身上的温度,氤氲出别样心思。

    李v温心里的怜惜和无奈亟待喧嚣,这使得她有几分燥热。酒的后劲渐渐上来了,李v温抬眼看向阴云霁。

    谁料这一看才发现,不知道何时阴云霁早已伏案睡了。细软的青丝垂落在颊边,阴冷的眉目都平顺起来,白皙的脸上因为酒劲带着微薄红润,神态温驯柔和。

    李v温放下酒盏,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心里的燥热瞬间平息下来。她难以想象这个人单薄的身体有多么固执,不顾一切的要到自己的身边来,而他的伤口却那么明显刺目,她的感动开始混杂了心疼。

    她想尽力的替这个世界补偿他,就像他是在替上天补偿她一样。可是她却不知道应该如何去做,好像不管怎么做都是徒劳的。

    她是被动的,被动的看着阴云霁闯进来,她想要去回应,却生涩得如此笨拙。

    李v温打了个手势,船开始缓缓的驶向岸边。夜已深了,銮驾处灯火熠熠。李v温将阴云霁轻轻抱起来,登上车辇,回到乾清宫。

    李v温不假人手,一直将阴云霁抱回偏殿,慢慢的放在寝榻上。正想回到正宫歇息,抽手才发现袖子被阴云霁压住了。

    李v温岂不知汉哀帝断袖之事,只是帝王常服做工精美丝绣华丽,不知费了织造局多少人力物力才做成,她向来提倡节俭,断了未免可惜。

    李v温略一思忖,便合衣躺在了阴云霁身边。宫女绞了丝帕,轻柔的将两人擦了,盖上了薄被,便灭了烛火退了下去。

    李v温侧过头,看着阴云霁的皮肤就着殿外的月光发着莹白,他的脖颈仿佛凝脂细腻,纤细得像今日的莲茎,柔弱可人。

    裕朝的衣服保守,平日露在外面的只有头颈和手,是故夜里看着这处,更是浮想联翩暧昧不清,可以预见衣服遮掩下的身体该是如何的玉肌秀骨娇怯可口。

    李v温看了片刻,眸中翻涌的情绪,借着酒劲慢慢伸出手摸了上去,软玉温香流连忘返。李v温反复的摩挲着,阴云霁却没有苏醒的迹象。

    李v温的手有意向下滑去,复又想起他已睡了,不忍心扰他清梦,顿了顿便将手放了回来。李v温本就已有八分醉意了,嗅着他身上的莲香,渐渐睡着了。

    等到她的呼吸变得均匀,阴云霁慢慢睁开了眼睛,望着床顶的黑暗,狭长的凤眸中一片清明。

    当李v温摸到他脖颈的那一刹那,他的呼吸一窒,心脏狂跳。若是李v温没有醉酒,定是能发现他的伪装。

    发现他并没有睡着,发现他暗中牵着她的衣袖压到身下,发现他居心叵测意图献媚。

    可是什么也没发生。阴云霁自嘲的笑笑,还想发生什么呢他连翻身抱住她,在她耳边低低诉说呢喃情话的资格都没有。

    这尘世欢乐他从未见过,又如何捧在手中送给她。卑贱如他,只能在她手下任取任求,压抑心中焦躁饥渴,丝毫动弹不得。

    她能毫不介意的躺在他身边,就已经值得他用尽此生心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