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第 64 章

作品:《祐宦媚景

    从那天起,两个人的关系进入了全新的阶段。李v温对待阴云霁比曾经还要好,仿佛爱他入骨,其他一切都浑不在意,如同闭目塞听的昏君。

    李v温恢复了一分力气,可以小范围的活动,可是她从来没有试图离开乾清宫。这几日阴云霁虽然喜悦,可是内心深处仍旧警惕,暗暗观察她,却发现她一直没有任何动作。

    这一点令他安心不少。未来似乎又现曙光。

    乾清宫仿佛已经被李v温改成了和他寻欢作乐的场所,她将龙床前的官窑团龙大花瓶吃力的拖到殿中央,拉着阴云霁坐在床边,用曾经沾着朱砂批红的御笔从瓶口投进去,像是朝臣或者闺阁贵女宴会时的投壶游戏。

    但是李v温并不擅长这个,她之前日理万机鲜少参加什么宴会,逢年过节宫中的国宴更是端庄严肃,并没有这些小游戏,是故她虽然听说过却连入门都不算。

    阴云霁看她坐在自己身边悠然自得的玩乐,心里安稳柔软,仿佛看见了没有那么多负担的身为皇女时的她。

    李v温总是投不进去,即便是从未上手,但她习武多年也不至于如此,想来是被软筋散的药力限制了。阴云霁也想到了这点,小心翼翼的看着她的脸色,嗫嚅着不知说什么是好。

    却不妨李v温转过头,带着笑意将笔放在他的手里,示意他也一起。阴云霁惊喜不已,不论哪个方面,他都想要在她面前做到最好。纤长的手指捏着御笔,几乎不用勘测,径直将笔投进七八步外的花瓶口内。

    随着竹身和瓷器内壁轻轻碰撞的清脆的声音响起,阴云霁才陡然回神,他做事向来深思熟虑,这一次却因为急欲表现而出了纰漏。他这样做分明是在戳李v温的痛处,而这痛处还是他带来的。

    阴云霁僵直了身体,闭上眼紧咬住下唇,枯长的手指暗暗握进掌心,他害怕李v温会收回这几日对他的喜爱,他真的不能再承受。空旷的内殿一片死寂,他的心缓缓的下沉。

    这时肩上却传来压力。感觉自己被推到在床上,阴云霁慌忙睁开眼睛,正对上李v温灿烂的笑容,桃花眼里闪烁着兴奋。轻轻的在他脸上亲了几下,仿佛是给他的奖励。

    他乖顺的仰面躺在床边任她亲吻,浓黑的凤眸闪过深沉爱意。有那么一瞬间,阴云霁想,或许从此以后,他做事都不必再瞻前顾后。

    接着李v温又将他拉起来,将剩下的笔一股脑都放在他的手里,若是他投进了,便将他压在床边做让他感到脸红心跳的事。

    而当阴云霁批折子的时候,李v温也不乱动,拿了一本书便倚在不远处的锦榻上认真的读。阴云霁一抬眼就能看到她专注的侧脸,夏日的光明媚风和煦,她白皙的皮肤折射着柔光,落在他眼底心里,让他几乎忘了自己是什么人,此时又在做什么。

    李v温偶尔读到佳句便来到阴云霁的身边指给他看。即便是这个时候,她的眼睛也不会偷偷地瞟向奏折的内容,仿佛她对那些折子丝毫不感兴趣。

    若是某天事情太多,他批折子批到很晚,李v温还会在身后蒙住他的眼睛,将他半拉半拽的拖进床内,给他盖上薄衾,强令他睡觉。开始他还会想再起来,却被李v温用被子裹住深吻,直到他浑身发软没有力气才作罢。

    阴云霁在这种生活里,竟然品出了岁月静好的味道,他开始暗暗考虑以前从不敢多想的事情,如何解决眼下的死局和两人的未来。怎样才能真正的抓住一位皇帝的心,他参不透也无经验可循。皮囊或者武力,他能借助的都借助了,却好像完全走向了错误的道路。

    这几日顾江离虽然得到出宫的线索和计划,但是如何入宫和选谁去完成这个任务对他来讲仍是棘手的问题。这个人选既要忠心又要会武,才能不露痕迹的长途跋涉两千里到边疆找到贺希夷。

    他府中习武的也不过三十个家丁而已,虽然都忠心耿耿,可是兹事体大,一旦出府变数太多,他难以完全信任。

    更何况他们从外表来看,明显都是侍卫之流的,为了保护皇宫安全,这种身份的人士,不待靠近宫门就会被拦下,不论找什么理由都不可能进得宫去。

    顾江离把玩着手里的玉佩,面上风轻云淡,实际焦虑不已。他从未想过拥有武力是如此重要,学富五车名满天下竟成空谈。他懊恼的将指尖掐进玉佩的雕花里,划出了一道口子,鲜血滴在牡丹上,色彩瞬间艳丽起来,国色天香如同最名贵的品种。

    顾江离定定凝视着掌中的红色牡丹,心里坚定的念头从未动摇,一定要铲奸除恶匡扶正道,亲自迎接李v温重登帝位。

    就在这时房间的木扉传来了轻叩声,顾江离下意识的将玉佩紧紧拢在手中,翻手压在膝上,淡淡说道:“进来。”

    不是清笙,而是俏丽的姑娘,是住在母亲院里的阿杞。顾江离有些意外,连忙站了起来,微微退了一步,礼貌的问道:“夜深了,阿杞姑娘有什么事吗”说着顺手将玉佩拢在了衣袖里。

    阿杞拢了拢辫子,说道:“我看公子这几日一直查访府中的家丁,想必公子要有什么行动,我来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顾江离心下一顿,自己行事隐蔽,若是被阿杞看出来了,是否也已经被东厂看出来了一想到这点,他顿觉形势愈发严峻。

    顾江离疏远的笑道:“没有什么,阿杞姑娘早些睡吧。”一个小姑娘家,他也不愿让她趟这场浑水。

    阿杞弯了弯唇角,眉目看上去单纯,眼底却暗藏冷光,轻轻说道:“公子,我也学过武的。”

    顾江离闻听此言心生警惕,他清高无害但并非没有算计。阿杞既然会武,为何之前不说,她入府的目的又是什么

    阿杞不等顾江离询问,便主动解释道:“我自幼流离多难,学了些武作为防身,等闲不敢暴露这张底牌,是故没告诉过旁人。我来到顾府之后,老夫人和公子对我都极好,我心怀感恩,早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如今顾府有难,我想着是该回报老夫人和公子的时候了,万万不敢再隐瞒下去,还请公子给我一个机会。”说罢,便红了眼眶,想揉又不敢揉的样子。

    俏丽活泼的面容一改往日,发自肺腑的悲伤戚然,娇软的声音诚恳感人,仿佛不答应她的要求便是天大的罪过。这一套花样她驾轻就熟行云流水。自从被阴云霁搭救,她便一直长在他身边,伪言矫饰的功夫俱是阴云霁一手教导,任谁也看不出破绽。

    顾江离默了片刻,阿杞的话不无道理,出门在外身怀什么绝技确实不能轻易示人。而顾府确实待她极好,若是她真的想帮助自己,女孩子可能更容易瞒过阉军带进宫内。

    顾江离思考片刻,仍旧带着疏离的笑容说道:“没什么重要的事,只是我入宫想带个侍卫而已,找不到合适的,不过这种事阿杞姑娘也不好帮忙吧。”

    阿杞闻言一副破涕为笑的样子,轻声说道:“这有何难。公子若带府卫必然是进不去宫的,不若带我行事更为方便。”

    顾江离说道:“即便带你做侍卫,那些阉军也未必放行,哪里有万无一失的法子呢”

    阿杞想了想说道:“公子年岁也该论婚了,不若以入宫求婚旨为由如何此事必要禀告过老夫人,人尽皆知方可顺理成章。”

    顾江离心下一惊,手下意识的拢住衣袖里的玉佩,却在半路停住了。这确实是一个让任何人都不能阻拦的借口。

    顾江离疑迟道:“若如此,姑娘的清誉…”

    阿杞心中暗笑,当机立断跪了下来,“我仰慕公子已久,若是能帮助公子,我并不在乎这些东西。”

    顾江离倒吸一口气,他从未察觉到阿杞对自己的心意。若是这样,他更不可能滥用她的感情,让一场阴谋和利用毁了她的后半生,让她孤女流离遭人非议。

    怎么办顾江离掐住绸白锦带的衣袖,心里像是撕裂一般的痛苦。若是依此计行事,他势必假戏真做,真的娶阿杞为正妻,用事实的婚姻保护她。可是他的心另有所属,即便此生无望,他一向光明磊落又怎能再欺瞒别人。

    他究竟该如何是好顾江离凝视着阿杞,试图将情况说得再明白点,“你应该知道,我爱慕的另有旁人,我不可能……”

    “我知道。”阿杞干脆利落的打断了他的话,“若是往后公子能移情于我,便是我功德圆满。若是最后不能,那公子待我可谓自始至终从未改变。不论哪种结果,我都三生有幸,万望公子成全。”目光如炬,声音坚定,逼得顾江离都不敢直视。

    这种神魔难挡无所顾忌的神情,自是沾染了从小跟随那人的性子。

    顾江离虚弱的倒退两步坐回扶椅,伸手将眼睛盖住。罢朝已经二十多天,留给他思考的时间不多了,今日计划和人选都已明确,只要他同意便可实行。

    庭院中的蟋蟀清亮的鸣叫,蜡烛缓缓滴着红油,夹杂着爆烛花的声音清晰无比。阿杞笔直的跪在房中央,石板地面的凉气从膝盖渐渐蔓延,她却毫不在意,因为她的心是热切的。

    她有把握顾江离一定会答应她,而且以他克己复礼的性子,婚后她应有的地位或是尊敬,她都会得到。

    一个时辰过去了,房中响起顾江离低低的声音,“好。日后我会娶姑娘过门,必不会亏待于你。”

    抓住一切可利用的机会,画出圈套引他别无选择的步入。像砂砾嵌进柔软的蚌肉一样,虽然眼下会有阵痛,未来也必会打磨成价值连城的珍珠。她如同她的主人一样,如此行事如此坚信。

    阿杞的耳边响起阴云霁曾经的笑语,“你的福分还在后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