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稠的黑暗中, 傅雨城只觉得脑海里针扎一般地剧痛在失控的剧烈争执中，他的精神力几乎被撕成了丝絮好吵痛

    他几乎费了吃奶的劲儿, 才缓缓睁开眼睛。

    眼前的景象，渐渐由模糊到清晰。

    这是一个狭小的正方形金属房间，放着一床一桌一椅，以及简陋的马桶和洗面盆。这个逼仄的房间甚至没有窗户, 只有床头一盏小小的壁灯，散发着晕黄的光芒。

    傅雨城呆了许久, 忽然失笑出声。

    兜兜转转十余年，他竟然又回到了这里，这个最初的地方。

    这个房间, 他实在再熟悉不过了。

    十余年前, 他曾经在这里呆过整整九个月中央帝国皇家监狱的1号囚室，传说中连光也不能逃逸的地方, 这么多年了，只关押过傅雨城一个人。

    上一次，他以接受移植手术为代价, 舍弃了自己的身份和精神力, 离开了这个地方, 去了荒芜的地球

    这十来年间, 他遇到过很多麻烦, 费尽了所有心机, 也做成了很多事情。每一次, 他都能险胜, 这几乎给了他一种错觉，以为自己能够掌控所有局面。

    他太自大了。

    任由你机关算尽，命运女神只是看着你奔波劳碌，笑而不语然后她会在你最想象不到的时候，给你一记痛击，让你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其实什么也不是。

    渺小软弱，无能为力。

    傅雨城躺在狭窄的单人床上，望着昏暗的天花板，有些自嘲地想起了一句古老的谚语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

    他躺了一会儿，勉强撑起身子靠坐在床头，而后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脖子上那圈冰冷的精神力抑制器，还是过去那个那个专门为他打造的，s级精神力抑制器。想来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白漠来不及做一个新的抑制器，只能给自己戴上这个旧的。

    想到白漠，傅雨城有些茫然。

    事到如今，他当然很清楚，自己的许多处理方式，简直错得离谱。站在白漠的角度，自己残忍地欺骗了他，无情地辜负了他，把他当成一个用完即丢的棋子，毫不犹豫地随意抛弃了。

    可是，他真的没有办法。

    傅雨城一向是个自信而骄傲的人，觉得自己能摆平一切，天塌下来也不怕。直到进了光之塔，直到见了母亲荣絮，他才忽然发现，自己也不过是一只被命运捉弄的蝼蚁，如此而已。

    再后来，他又犯了一连串的错误，造成了这个两败俱伤的结局。说到底，他所谓的不忍心，他让白漠对他做的那些事情，只不过是一种自我感动的懦弱逃避，一场自欺欺人的残酷笑话。

    可是，他实在太累了，他没办法一直完美下去他只是软弱了一瞬，放纵了片刻，一切就已经无可挽回了。

    傅雨城呆呆倚靠在床头，感受着抑制器带来的一刺痛感。那种遥远而熟悉的奇异痛楚，可以让普通控制者濒临崩溃，而他早就习惯了。

    他呆了许久，忽然听见一声轻微的“刷”，囚室的门悄然打开了。

    而后，有人走了进来。

    骑士长筒靴踏在金属地板上的声音，清脆而冰冷。

    傅雨城没有转头，也知道是谁。

    对方站在床前，安静看了他许久，然后一伸手，把一样东西扔在了他面前。

    傅雨城微微一愣，垂眸望去。

    洁白单薄的被褥上，一枚小小的芯片，正闪烁着淡淡的银光。芯片锋利的边缘，还有一些斑驳干涸的血迹。

    “你取出来了”他哑声。

    白漠低头看着他，缓缓道“我自己取的。”

    傅雨城沉默了片刻“芯片距离神经很近，你这样做很危险”

    他话还没说完，对方忽然难以忍受一般，直接打断了他“行了，别装了。”

    傅雨城有些无措地望向对方“小漠，我”

    白漠用力闭了闭眼睛，胸口重重起伏了两下，一字一度地重复道“别装了。”

    傅雨城愣愣地望着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白漠垂眸看着他，漆黑的眼睛里面，一点光也没有。傅雨城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样子，心中忍不住一阵绞痛。

    他可以解释的，他可以告诉对方，那些沉重无比的真相

    可是，就像母亲荣絮说的那样，哪怕是自己最相信的人，也不能告诉对方真相而且，白漠的性子十分单纯，难保言行中被人看出端倪。

    这件事情实在关系太过重大，已经有太多的人，付出了太过沉重的代价他不能因为自己的私人感情冒险，他根本没有任性的资格。

    但是，到了如今这个局面，虽然自己不能吐露全部真相，至少可以尝试着解释一部分。

    傅雨城犹豫了许久，终于开了口“小漠，之前我是骗你的。其实我对你”

    白漠打断了他，轻声道“我知道，你一直在骗我。”

    青年顿了顿，似乎要积攒一些勇气，才能面对那些令人心碎的事实“你从捡到我的那一天起，就在骗我。你是s级全能型控制者，自然能看出我的潜力，而我又那么傻兮兮的，简直是一颗送上门的棋子。”

    傅雨城只能沉默。

    白漠看着他，忽然低低惨笑了一声“我有用的时候，你一直对我很好可是，当你坐上了那个位置，我就没什么用了，还会阻碍你娶妻生子，是时候扔掉了。或许我应该感谢你，至少你还想着要 奖励我。就像你说的那样，你还真是赏罚分明。”

    傅雨城忽然发现，自己已经把所有的退路都堵死了。他一向口齿便利，此时却只能无力地否认道“不是那样的”

    白漠低笑一声“不是那样我曾经问过你，到底喜不喜欢我，你根本就答不上来。既然你不喜欢我，却让我对你做那种事情不是为了奖励我，难道是为了稳住我毕竟，连你大婚的消息，我也是最后一个知道。”

    傅雨城喃喃道“我只是”

    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你忘了自己说过的话吗”白漠艰难道，“你说你一向赏罚分明，我不是第一个，也没什么特别的。”

    傅雨城急道“不是的小漠，你对我是不一样的，和任何人都不一样我只是没有办法，我”

    他说不下去了。他自己都觉得，这些话听起来简直前后矛盾，虚伪至极，毫无说服力。

    白漠垂眸望着他，漆黑的眼睛非常平静“前后不过几天，你当权时说的话，和失势后说的话，完全背道而驰你那么聪明，难道没发现，这听起来非常可笑”

    傅雨城哑口无言。

    “万幸的是，我还有所保留。”白漠轻声道，“我年少的时候，曾经非常崇拜你，万分信任你，拼了命地帮你。可是，后来发生了太多事情，让我不敢再毫无保留地相信你你太强大了，你的心思太复杂了，我根本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也不知道你下一步会做些什么我必须给自己留一点退路。”

    说到这里，青年勉强扯了扯嘴角，眼睛里却没有半点笑意“如果，你知道我进阶了超s级，你那么聪明，一定能想出一百种法子对付我，是不是”

    傅雨城心中极其难受，不想和他继续纠缠下去，便转移了话题“外面怎么样了”

    白漠低头看着他“你还关心外面你放心，外面好得很。就算少了你这个摄政皇太子，戴森云也不会停止运转，人类也照样生活下去。再说了，我一个超s级的特殊系控制者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你，又有什么人或事，是我不能摆平的”

    傅雨城盯着他，沉声道“小漠，你不要乱来。”

    白漠摇了摇头“放心，我不会乱来的。虽然那些阁老和贵族有些麻烦，但我对他们没有任何情绪，该关押就关押，该撤职就撤职。连那个对我破口大骂，说我佞幸篡位天打雷劈的欧阳阁老，我也只是把他撵回老家而已。”

    “与其担心他们，”他看着傅雨城，忽然笑了笑“你还不如担心一下自己。”

    知道对方没有胡乱杀人泄愤，傅雨城心里放下了一块大石头，语气也略微轻松了几分“担心自己这个地方我又不是没住过，没什么大不了的。”

    白漠盯着他，轻声道“可是这一次，你永远也出不去了。”

    “怎么，你还想关我一辈子”傅雨城蹙眉道。

    “你说呢”白漠咬紧了牙关，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声音，“难道我还要把你放出去，让你去引诱别人来对付我”

    傅雨城忍不住恼怒起来，但一想到自己曾经说过的话，又有些泄气，只能没出息地放低了声音，几乎有些难堪地勉强解释道“我没有做过那种事情，我我只有你一个。”

    白漠嗤笑一声，坐在他身旁，掀开了对方腿上的被子。

    “陆醒跟我说过，你这个地方有颗痣是暗红色的，非常漂亮。”他隔着裤子单薄的布料，缓缓抚摸着那颗小痣的位置，“他还说，你这里很敏感，我有机会可以试试。”

    傅雨城简直想破口大骂，他和陆醒十几岁的时候就认识了，工业区水资源匮乏，几乎没有独立浴室，只有公共澡堂，大家都是男人，谁也不会想到避嫌而且，大腿内侧这种地方，十个人里面有八个人都会敏感好吧

    而他之前想让白漠死心，竟然一时脑子发晕，稀里糊涂地全都认了下来。

    此时此刻，傅雨城简直想掐死那个胡说八道的自己，连解释的声音都有些无力“他胡说的，我们什么都没有过。之前，我只是想让你死心，才承认下来”

    白漠没理会他，轻轻抚摸了一会儿，忽然倾身压了过来。

    傅雨城脑子很乱，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压倒在床上“你想干嘛”话刚出口，他就觉得自己简直说了句废话。

    “我想干嘛你说呢”白漠冷冷道，“你以后，只用做这一件事情，就是讨我开心。”

    傅雨城不由自主地挣扎了一下，却被轻易按住了。对方的力气大得吓人，和以前简直判若两人。

    “雨哥，我以前怕伤着你，又总是企图讨好你，在这种事情上面，一直努力地克制自己。可是，到了现在，我也没什么好装的了。”白漠轻声道。

    “你别发疯”傅雨城略微顿了一下，又用力挣扎起来，白漠一只手死死摁着他，另一只手胡乱撕扯着他的衣物两人乱七八糟地扭打着，混乱之中，不知道怎么回事，傅雨城忽然狠狠给了对方一耳光。

    “啪”一声脆响，回荡在狭小的囚室里。

    白漠被打得偏过头去，整个人都懵了。

    一时间，囚室里的气氛几乎凝固了。

    “小漠，别这样我求你了。”傅雨城哑声道。

    “你求我”白漠缓缓回过头来，雪白的脸上是五道鲜红的指痕。

    而后，他忽然崩溃了一般，嘶哑地低吼出声“我也求过你我求你别丢下我我求你别那样对我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情结果呢结果呢你说你要娶妻生子，你说你赏罚分明，你说我没什么特别的，你还想用芯片控制我你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你怎么可以”

    白漠说着说着，声音已经哽咽得不成样子，而后几乎发疯一般，狠狠拽住傅雨城的手臂，把他反身按在了床铺上

    傅雨城又是心痛，又是混乱，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整个人都晕得厉害。天旋地转中，他只能感觉到对方死死摁着他，胡乱在他后颈肩背上啃咬着不知过了多久，眼前昏暗的景象不断晃动着，他觉得很痛，他明明可以忍耐十级以上的剧痛，此时却痛得连话也说不出来对方完全把他当成了发泄工具，丝毫不顾及他的感受，几乎是残忍地折磨着他，甚至故意羞辱他

    不知过了多久，这种非人的折磨才停了下来。

    白漠愣愣地望着身下已经完全失去知觉的人，漆黑的眼睛里忽然掉下泪来。

    那些透明的灼热泪水，犹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落在对方毫无血色的脸上，落在那密密低垂的睫毛上，落在那破碎不堪的唇角上，落在那些青紫交错的伤痕上他明明知道，对方戴上抑制器之后，只是一个普通人，根本经受不起一个超s级控制者凌虐般的对待。

    白漠颤抖着低下头去，不断轻吻着那张沾满泪水的凉薄嘴唇“我不想这样的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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