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秀宫里, 新晋的秀女都有些惴惴不安，这是成安一朝第一次选秀，没有往年的惯例可以借鉴, 也摸不准喜好, 听说还被皇后交由后宫第一人嘉贵妃主理。

    嘉贵妃的名声, 她们在宫外也是如雷贯耳。只是嘉贵妃出自前任右相的庶子, 不止是京城的闺秀，连江南的小姐们也没有见过嘉贵妃的真人，在她们听到的传言中，嘉贵妃只不过是气运非凡，皇后熬了这么多年，还失了孩子才当上了皇后, 嘉贵妃却是顺风顺水，才入东宫没多久，就赶上了陛下登基, 还恰逢其会的有了喜，轻轻松松的当了嘉贵妃。

    秀女们一个个低眉顺目, 偷偷眼神交汇。一声令下，她们就随着掌事姑姑开始离开了储秀宫。听说嘉贵妃临近生产, 陛下不欲让嘉贵妃太过疲累, 特地将选秀的地方设在了离广阳宫不远的地方。

    奈何储秀宫临近外宫, 而广阳宫又因离养心殿不远，处在内宫中心的位置，秀女们一个个走的苦不堪言。天气本就开始变得有些温热, 秀女们一个个都施着薄粉，汗水濡湿了鬓角，颇有些狼狈。

    有些秀女不由得埋怨起来。“往日选秀不都是在离储秀宫不远的秀英殿，怎么这回就非得到凝芳殿了。”

    “就是。”“就是，妆都花了。”

    储秀宫管事姑姑，猛的停下步伐，板着脸，眼角的细纹下拉，严肃不已“闵小主，你要是不想走，就回储秀宫好好呆着，这后宫可不是你能撒野的地方，就冲你这句埋怨的话，传到了广阳宫，奴婢可保不了你。”

    远远的传来一道温柔的女声“贺掌事，你怎么停下了。”

    贺掌事人还未转身，脸上的表情却迅速变的谄媚“哎哟，桔梗姐姐，您怎么来了，您在凝芳殿等着奴婢给您把人带来便是，这大热的天，还劳您走这一趟。”

    众秀女看着前后不一的贺掌事，心潮翻涌，这女子明明比她们大不了多少，但已近中年的管事姑姑却一反在她们面前时的冷淡严厉，可见后宫得宠的重要。

    桔梗淡淡的笑了笑“娘娘吩咐，天气渐热，众秀女从储秀宫走到凝芳殿定是疲惫不堪，让你带着她们到凝芳殿的偏殿稍事歇息，选秀会晚个一刻钟再开始。”

    贺掌事讨好的回了一句“娘娘仁慈。”她是储秀宫的掌事，自厚文帝一朝开始到现在，皇帝都不热衷于选秀，导致她们这些靠储秀宫生活的人是一年比一年艰难，这宫里的形势她们是看的明白，就冲嘉贵妃的势头，就这批秀女想要一飞冲天的，是难上加难，即是如此，何苦给嘉贵妃找不自在。

    这就是为何明明可以挑早些时辰到达凝香殿，既可以让秀女们避开最热的时辰，又可以让秀女们早些修整，但她却偏偏没选，挑着这个时间紧赶慢赶的到凝香殿，还不是向嘉贵妃卖个好，她贺姑姑可没有想从秀女中挑一个人给嘉贵妃添堵的心思。

    桔梗看着一片狼狈的秀女，盯着贺掌事的眼神，似笑非笑，这后宫不缺莽撞人，但也不缺明白人，她抛给她一个锦囊“贺掌事，娘娘赏你的，接着吧。”

    贺姑姑摸了摸，滚圆滚圆的，心下了然，怕是一颗珍珠，她知道，她这是做在了嘉贵妃的心坎上。

    桔梗临走时淡淡的看了一圈，意味不明的笑了笑，带着身后的两个小宫女两个小太监就回了广阳宫。

    贺掌事一直弯着腰，等到桔梗的身影不见了才直起了身子，她将荷包塞进自己的袖口，冷淡的说道“都听见了还不快走。”

    有好事的秀女问道“姑姑，这是谁呀，怎么这么大排场”

    “排场”贺掌事嗤笑了一声“这就是大排场了她是广阳宫嘉贵妃娘娘的贴身宫女，桔梗。我仗着资历叫一声桔梗姐姐，换做一般人，见到了都得喊姑姑。瞧见没贵妃娘娘身边的宫女都过的比你们这些官家小姐来的滋润。”

    “行了，行了，都把皮绷紧了，犯错了，我可不来救你们。”贺姑姑特意做的文章既然已经让嘉贵妃娘娘看在了眼里，她也没这个耐心继续应付这些秀女，催促她们快走。

    众秀女的脚底已经被热烫的地面烘的有些难受，但是看着贺姑姑不耐烦的脸色，咬着牙继续往前走，也不知内心有没有后悔，来着后宫选秀。

    清心殿的贤妃晃了晃头上的金步摇，眼中带着讽意“倒是奇了，往常都是秀女等的份，到了我们这，却是本宫要等秀女了。”

    福菊紧紧闭着嘴巴，贤妃自那日从坤宁宫回来，就阴晴不定。

    贤妃笑了笑“贺掌事倒是一个妙人，连一个储秀宫的掌事都都知道要捧着嘉贵妃，福菊，你说我们是不是也要捧下。”

    福菊看着贤妃脸上明晃晃的嘲讽意味，沉默不语。

    贤妃轻轻舒了一口气，她知道她最近情绪反复，她眼睛不由的看向床边的一个箱子，里面锁着皇后给她的东西。

    她咬了咬牙，打开了箱子，取出了被她压在最下面的东西，赫然是一本账册正是那本她父亲牵扯江南私盐的账册。

    她不知道这本账册如果早早的出现，她的父亲还用不用死，但是现在，这本账册出现在她面前，日日提醒她父亲的死亡，不过是权利的牺牲品。

    她懂皇后将账册给她的用意，说起来，成安帝后宫格局已定，沈之音一家独大，但是，这不是终局，还有变数，比如，这次选秀；又比如，德安太后。

    “娘娘，该去凝香殿了。”福菊轻声提醒道。

    贤妃如梦初醒，刚刚她掉入了思绪难以自拔，皇后丝丝缕缕的话语在她耳边回响，她不傻，她知道皇后舍了德妃找她的原因。昔日在潜邸，她是淑妃的侄女，淑妃上头有现在德懿太后，有厚武帝，自然没有一个背靠卫所指挥使的女儿好用，因为，陛下要登基，自然要朝臣的势力。

    但现在，成安帝已然登基，德安太后贵为成安帝的生母，在德懿太后不出的情况下，德安太后的旨意陛下有的时候都难以拒绝，毕竟，大梁以孝治国。既然这样，身为德安太后侄女的她自然比德妃更为好用。

    贤妃理了理思绪，声音有些沙哑，她将账册依旧厚厚的深深埋于箱子的底部，用力的闭了闭眼睛，再睁开，又是一片平静无波“走吧。”

    待到了凝香殿，贤妃的眼神略过一排排的秀女，略有所思，德安太后让她看看秀女中有没有适宜的人选，既然大弟已然不能科举，总要挑一个合适的媳妇，她们阮家没了承恩伯的名头，但终归是成安帝的外戚，路总要继续往下走。

    “贤妃妹妹。”德妃这些日子倒不知是不是心宽体胖，靠上了嘉贵妃，长宁郡主常常出入广阳宫，连陛下也多次赏赐夸赞，倒让德妃富态了起来，连往日瓜子的小脸都变的圆润。

    “德妃姐姐。”贤妃淡淡的回到“姐姐倒是来的早。”

    德妃仿佛没有听到贤妃的嘲讽，笑呵呵的说道“臣妾听闻贵妃娘娘近些日子对香料有些不耐，凝香殿香味独特，怕惹的娘娘不适，特带人来清了清，贤妃妹妹也别站着了，贵妃娘娘应该还有一会儿才能到，我们还要稍等些时辰。”

    贤妃冷哼一声，安静坐在了右首的位置，眼睛时不时的略过殿外整齐的排排站着的秀女。

    没一会，沈之音就到了，见到沈之音到来的身影，众人又是喉间一哽，原来最近在成安帝面前频频露脸的小太监圆宝直挺挺的站在队伍里，还是那样的面无表情。

    “嘉贵妃到。”

    随着小太监尖利的声音响起，众秀女的心提了起来，这可是决定她们命运的人，有些胆大的秀女，在俯身之余，用余光偷偷看向门口，却没见到嘉贵妃的身影，而是进来一顶软轿。四周用清透的薄纱遮住，两侧还有四个侍女打着扇子，给嘉贵妃送去习习的凉风。

    待轿子轻轻落地，小康子一个闪身跪倒了轿子边，云嬷嬷轻轻撩起薄纱，众人只见一只并蒂莲花绣花鞋轻巧的踩在了小康子的背上，轻轻的落了地。裙摆随风飘扬，是银红色宝瓶纹样百合裙，层层叠叠，尽显柔美与婀娜。

    沈之音含笑将一众秀女形形色色的神态瞧了一遍，虽说众人已经在偏殿修整多，但时间不多，又在烈日下等了片刻，总是有些地方不够尽善尽美，若是有心挑刺，却是简单的很。

    她清澈的眸光看向贺掌事，论后宫琢磨人心的手段，储秀宫宫人果然不同凡响，难怪在厚文一朝到现在不重选秀的情况下，储秀宫依然能在后宫占据一席之地，她轻轻一笑，道了声起，这百合裙在众人眼前飘过，在日光下，折射出别样的风采。

    德妃打头出迎，情真意切的说道“臣妾见过嘉贵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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