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09章 新年

作品:《终宋

    姜饭带着人走进沁香茶楼,随手丢了一袋钱给店小二。

    “我请弟兄们喝杯茶。”

    “是,姜班头请坐,坐这桌吧。”

    “我就不坐了。”姜饭道,“严掌柜在楼上我上去给她拜个年。”

    “掌柜不在楼上,似乎在后院。”

    姜饭于是向后院走去,只见严云云在廊下擦头发。。

    她显然是刚梳洗过,面具也未戴,见了姜饭,刻意将烧伤的那边脸对着他。

    “姜班头怎有空过来若是来讨公务开销,自去找我兄长,如今做事可得讲章程。”

    “嘿,就是来喝杯茶。你今儿这年夜饭咋安排”

    “到县衙与父兄团圆。”

    “你年年到县衙过年,叫我好羡慕。”姜饭笑道“大过年的,偷儿也多,快班忙不过来,请我帮忙,得夜深了才得空找鲍哥哥喝两壶。”

    严云云懒得听他说后面那些,随口道“羡慕便去找我父亲,你也当个干儿子。”

    “我哪有高攀韩老的命能给以宁先生当干儿子我也是美的。”

    严云云笑了笑,道“所以脱了裤子对着我兄长”

    姜饭一愣,忙道“这事怎就过不去了呢,你可别误会不是那回事”

    “我管你们。滚吧,别在老娘这聒噪。”严云云转身回了屋。

    姜饭傻站在院里挠了挠头,懊恼地叹了口气,重新回到茶楼。

    “班头,方才罗媒婆从前边走,说是要给你相门婚事咧,嘿袁员外家的女儿,不得了的大户人家。”

    “一边去,别烦老子。”

    “大过年的,班头咋还骂人咧,喝水喝水。”

    “拿开,这白水能有茶有味吗”

    严云云到了县衙,先是去公房,只见韩祈安还坐在那忙着。

    “大过年的,兄长竟也不歇”

    韩祈安头也不抬,道“眼下幕僚多了, 县务若还需阿郎烦神, 便是我失职对了, 你上个月盐卖得不错。”

    “冬天嘛,腌菜的人多。来年只要叙、泸不打仗,叫兄长见识见识我的本事。”

    “仗怕是要打, 但既是做生意,该伸手过去便莫犹豫。”

    “既是这样, 兄长帮忙杀几个人”严云云在韩祈安身边坐下, 云淡风轻道“叙州那个盐商对我的人下黑手了。”

    “死人了”

    “嗯, 死了两个,丢了两百斤盐。”

    韩祈安点点头, 道“知道了,大过年的跑来说这种事。”

    “红红火火嘛。”

    韩祈安显然不打算让对方过了初一,自出了公房招过一个小吏, 道“帮我找姜班头过来。”

    他再转身回了公房, 便听严云云道“姓姜的对我有意思, 兄长需敲打他一下。”

    “我问问阿郎吧, 阿郎若是同意你和姜饭”

    “我配不上。”严云云笑了笑,“走吧, 吃年夜饭去。”

    才到后院,便见韩巧儿提着个小篮子跑过来。

    “父亲。”

    “走路慢点,女儿家要娴静些李先生他们到了吗”

    “到了, 在大堂和祖父聊天呢。”

    韩祈安点点头,自去大堂。

    韩巧儿方才转向严云云, 道“姑姑来啦和你说个好玩的,房主簿到杨公家里吃年饭呢。”

    “房主簿怎会过去”

    “杨公派人请的。”

    严云云道“如此看来, 杨公处事很厉害,我该学他。”

    “我们去房主簿家里挖竹子吧你看, 隔着墙就有好大一片竹圃。”

    “能过去吗”

    韩巧儿点点头,道“李哥哥和高姐姐也去,门房会放我们过去的。”

    严云云犹豫片刻,道“那你们去吧,我带了些年货,先放到厨房。”

    “好吧。”

    韩巧儿并不强求,自在这边稍等了一会, 便见李瑕与高明月换好衣服过来。

    “走吧。”

    高明月问道“我们挖房主簿家的竹子,真的没关系吗”

    李瑕道“那是县衙的竹子,不是房主簿的。”

    韩巧儿道“可是房主簿真的很喜欢那片竹圃,他上次还与祖父吟东坡诗可使食无肉, 不可居无竹。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

    李瑕道“竹子就是小竹熊的肉,无竹令它瘦。”

    高明月与韩巧儿皆是抿嘴而笑。

    “李哥哥,那为什么竹熊吃素还那么胖啊”

    “”

    “这条鱼我来做吧”

    厨房里,李昭成踱步进来,探头看了一眼,终是手痒,指了指案上的鱼,向两个厨娘道“我看你们是打算清蒸,但这种鲫鱼不适合清蒸,做份鱼汤,再做份鱼粉,可好”

    他对李瑕家的厨娘不太满意,她们只知道蒸煮,年夜饭上已有好几道白灼的菜了。

    莫不如他上手做几道好菜。

    至于辅料,李昭成已带来了,他将两个厨娘遣去打水,磨了磨菜刀便开始动手,嘴里不自觉哼起歌来。

    “张家寨里没来由,使它花腿抬石头,二圣犹自救不得,行在盖起太平楼”

    一回头间,忽见有个身影站在一旁,李昭成吓了一跳。

    “啊韩家的严姑姑”

    严云云听了便有些不太高兴,道“李家郎君哼的这曲子可有些诽谤朝廷”

    李昭成腼腆地笑笑,道“我喜欢到酒楼吃菜,听旁人唱的有趣,学来了,莫说出去才好。”

    见他这笑容,严云云气消了些,放下手中的年货,问道“怎是李郎君在做菜”

    “喜欢做菜。”

    “闻着倒是很香。”

    李昭成又低头处理鱼,道“还以为你也要说君子远庖丁。”

    “你常做饭手怎这般好看”

    “仔细不切到手就好。你要洗手吗给你舀杯温水”

    “不必了对了,李郎君与阿郎是亲戚”

    李昭成不动声色,反问道“怎会这般问”

    “觉得奇怪,西陵先生大才,怎会远远跑来投在阿郎幕下,且那么快便与我义父地位相当。”

    严云云这话算是颇为尖利了。李昭成却只是温雅地笑了笑,道“那倒不是,我家中遭难,受庇于李知县。”

    “原来如此,那是我想多了,先前问过兄长,他叫我莫打听。”

    李昭成道“不过是低贱门户,我只盼以后能开个酒楼。”

    严云云放松不少,笑道“我亦是差不多,受庇于阿郎,只想开个茶楼。”

    “同是天涯沦落人帮我把姜拿来吧”

    不一会儿,鱼下了锅,香气腾起

    这场年夜饭,李知县家人多得一桌坐不下,遂分了男女各一桌。

    阿莎姽讨厌与太多人一起用饭,本想躲开,被李瑕喝令了回来。

    李瑕少有教训人的时候,这次到凌霄城被易士英骂过了,学了易士英的口吻。

    “我不管你是人是鬼,便是鬼,今夜也得给我落座吃饭。”

    “冥王也不喜欢与这些俗人一起用饭。”

    “不我还挺喜欢的。”

    阿莎姽无奈,只好不情不愿地走进厅堂,在高明月身边坐下。

    她闻了闻面前的杯子,露出疑惑之色,也不等旁人落座,自举杯喝了一口,了然地点了点头。

    “桃浆,好喝吗”严云云笑道“那位李家郎君做的。”

    阿莎姽不喜欢她,没答,自闷头又夹菜,吃了一口又有些疑惑。

    今日的菜显然比平时那些清淡的好吃许多。

    李瑕坐在主位,包括李墉在内都是坐在他的下首。

    哪怕算是父子,但彼此对这个座位排次都是安然受之。

    但李瑕不像江春那般会活跃气氛,今年这场年夜饭就比去年乏味许多。

    他只打算快些吃完,到营里陪陪戍营的将士们。然后,再早些回来。

    另外,菜还不错他只是不喜欢甜食,也愿意吃的清淡,不代表他尝不出什么好吃。

    “今年多谢韩、李两家,还有郝道长为我操持,我敬诸位一杯。”

    李墉笑道“既是一起过年节,便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韩承绪已笑,道“李先生说的不错,阿郎见外了。”

    “今日过节,不必将我看作知县,只当是个晚辈。我这人无趣,你们只管说笑,莫要拘束。”

    气氛显然不是像李瑕这样来活跃的,厅堂上众人对视一眼,更加沉默下来。

    还是刘苏苏敢打趣,笑道“你们莫为难知县了,小两口新婚燕尔,巴不得早点吃完年夜饭且敬酒吧。”

    众人这才大笑。

    严云云起身道“要我说,今夜都休提战事,谁提便罚酒一杯,我来出几个商谜,猜不出的亦罚一杯。”

    气氛遂热闹不少,李瑕转头看去,见高明月亦在看着自己,两人对视了一眼,高明月点了点头,表示很想猜谜。

    李瑕微微笑了笑接着,门房跑来。

    “知县,有人来拜访,是军中人,受了伤的,像大老远跑来的”

    聂仲由带着林子进了门,转头看去,见李瑕大步而来,不由咧了咧嘴,有些歉意地笑了笑。

    “说好来给你贺喜,我来晚了。”

    “不晚,年还没过。”

    “哈”

    聂仲由大步上前,熊抱了一下李瑕,哈哈大笑。

    “没带贺礼,欠着可行。”

    李瑕拍了拍林子的背,拉着两人,道“先把伤势处理了再谈,在哪受的伤”

    “增援苦竹隘,被汪德臣所部拦截了,我只有二十天的休整时间”

    “苦竹隘怎么会在这时候有战事”

    “今年与往常有些不同,利州蒙军来势很凶还有,纽璘只怕马上要攻叙州了,我马快,消息该是这几天就到”

    李瑕转头看去,正见家里人从厅里出来,个个看着聂仲由,眼中泛起忧色。

    严云云方才刚说过“谁提战事便罚酒一杯”,她却不敢让眼前这个不停谈论着战事的汉子罚上许多杯酒。

    她与韩祈安对视一眼,颇担心才铺开的盐业生意。

    无论如何,这个年节的热闹氛围便这样突兀地被打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