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147

作品:《终宋

    第1145章 新军求推荐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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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在念佛的术真伯隐隐听到了远处的喊叫声。「今天要破营了。」他心想道,遂起身出了帐篷。

    战乱中,这片处在营地中央的地方还算是太平,有伤兵在帐篷外磨刀、缝盔甲之类。术真伯向东走去,足足走了一千余步,终于看到了站在战台上的李瑕。

    他是有一点点恨李瑕的。

    在之前的三场战争中他看到了李瑕实力的强大,在之前最危险的关头他也曾透过李瑕的眼看到了其内心的强大,这是他选择李瑕的原因。

    他本来以为只需要做了选择,等待他的就是回报,是分享利益。

    结果不是,他的选择换来的居然是要在地狱里挣扎,承担了风险所得到的却比他出生起就唾手可得的还要少。

    因此,出身高贵的他不可能为李瑕奋战。「杀了李瑕,迎接草原上真正的大汗」

    走到这里,已能听到东面那些元军在喊什么了。

    术真伯抬起头,看到了自己的怯薛长浑察正带着十余人走向战台,而战台附近原本有的精锐守卫已经不在了,李瑕身边只有一些传令兵。

    「浑察,你是要杀了他吗」术真伯喃喃道。

    他向前又跑了几十步,忽然停下脚步,眯起了眼。「浑察」

    他看到就在战台前仍然立着几根长杆,除了挂了忙剌哥,还挂着许多首级,有战死的元军将领,也有这边的逃兵。

    风吹过,有个脑袋被吹得转了过来。

    术真伯愣愣地看着它,发现这颗脑袋才是他的怯薛长浑察。那走向战台的又是谁

    术真伯再上前几步,这时才看清,战台上那个人只是披了浑察的盔甲而已。

    那人是蒙古人长相,很面熟,肯定是他的怯薛,但他却是想不起来对方的名字。

    前方的元军还在喊着,「草原上的勇士们,别再像狗一样被驱使了,回归大汗的麾下」术真伯回头环望,看着那些曾经属于他的兵马,却感到一片茫然。

    他认不出他们了。

    人还是那些人,但少了那些个向他献媚的千夫长,这些战士们瞬间变得那么的模糊,那么不真切。

    一个身披黑色盔甲的满脸络腮胡的汉子已按着刀走到了李瑕身后。「大汗,要不要往后移一点」

    「不用了。」李瑕道「守好你的防线。」「喏。」

    李瑕这才把目光向北面稍微移了一点,看着那十余人重新回到了最近的防线里。他能叫得出他们每个人的名字。

    那个身披怯薛长盔甲的名叫八普恰,是钦察人,祖父一辈时还生活在伏尔加河流域,成吉思汗西征时征服了那里。

    到了窝阔台时期,钦察人再也忍受不了黄金家族残酷的剥削,各个部落群起反抗。于是大蒙古国再派拔都统帅长子军西征,镇压了叛乱。

    那是二十年前,八普恰只有六岁,他亲眼看着随着那蒙古王子一声令下,他的父亲被数不清的马群踩踏成烂泥。

    那位王子叫蒙哥,凭借灭掉钦察的功劳,以及在战争中与拔都结下的情谊后来成了蒙古的大汗。

    八普恰则成为了一个驱口,从遥远的伏尔加河跋涉一万里到了哈拉和林,又被当作陪嫁驱口赏给了术真伯。

    在这万里之遥的路途中他受过多少苦难,已经难以细说。但相比起来,在这里守营,对他而言完全算不上地狱,甚至可以说比他人生中大部分时光都要轻松。

    后面那十余人,有康居人、乌孙人,还有各种李瑕听都没听说过的部族。

    在这之前,李瑕称他们为蒙古人,对他们有着许多的刻板印象,认为他们是战争中的数字「两万

    人」。

    而被围的这二十三日里,却让他知道了他们有人信奉、有人信奉基督,且都十分虔诚;来自巴格达的俘虏会痛心于自己的文明被摧毁,书籍被投入河中,墨水将河水染黑;来自于斡亦剌部落的人还在痛恨窝阔台的残暴;来自于斡儿罕河畔的牧民因为贵由的大造宫阙而贫困潦倒

    十年之前,「大蒙古国」这四个字对李瑕而言很模糊。他只知道它的强盛、它的疆域无比广阔,对它充满了害怕和警惕。

    而十年来不断地了解它,他渐渐能看到它强大的背面到底是什么样的。

    他开始想要细究活在黄金家族治下的蒙古牧民的生存状态,与很多降兵们细致地聊天,问他们的家乡,问他们放牧的收入。

    有人是因为风雪冻死了牛羊,只好卖掉妻女换来盔甲,希望在战场上收获战利品;有人一直就是贵族的驱口,随军作战;更多的人还是以打仗为业,这些人的父辈曾经在扩张的战争中获利极大,但现在,忽必烈的战争不是内战就是平叛,给他们带来的利益远不如以前,于是,牧民们的生活开始变得越来越贫苦。

    过程中,李瑕杀掉了很多人,而剩下的士卒们,在他眼里也变得清晰起来。他们也是一个个为了生计而困扰的人

    「刺」

    战场前线,长矛再次刺出,并不整齐。

    好在因前面有着矮墙的阻挡,冲进来的元军数量还不多,也没有列好阵列,暂时被逼退了几步。

    后方有唐军将领大步走过,一边补防,一边激励着士气。

    「我们的援军很快就会到了,等打赢了这一仗,河套草原就是你们的家你们都经过过那里,看到过那里水草丰美的草原」

    这些激励的话二十多天以来一直都在说,许多士卒一开始还算期盼,但久等到现在,那所谓的援军并没有来,他们都已经听厌了。

    也就是马匹被放在后方统一保管,他们又习惯听十夫长、百夫长们的吩咐,于是麻木地、机械地刺出长矛。

    战着战着,日头渐渐到了最高点,时间已至正午。唐军们期待着元军能稍稍放缓些攻势。

    然而今日,元军攻得格外凶猛,不仅没有放缓攻势,反而攻得越来越猛。终于,有一个年轻的蒙古人再也受不了了。

    他摇了摇头,直接便向后跑去。「不许退」

    「朝鲁,你给我回来」

    「朝鲁,再不回来就杀了你」

    十夫长连着大喝了两声,见那年轻的朝鲁还在往后逃,举刀便要斩杀,混乱中却有元军杀到,只好又回身去挡。

    朝鲁已经慌了神,跑着跑着却是撞到一人,摔倒在地。

    手一撑,正撑到一具尸体的伤口里,他吓了一跳,不由大哭。

    「你给我起来你不是说你是勇士们,你不是十三岁就射死过鹿吗」「放我走吧。」朝鲁哀求道,「塔牧仁,我们是一个部落啊,求你放我走吧。」

    「别当逃兵,你给我举着盾牌。你这个懦夫,看着你额吉的份上,让你和我一起守在这里,你不会死的。」

    「再守下去会死的,我们逃吧找到战马,我们逃回去。」

    「你蠢吗」塔牧仁一把将朝鲁摁着,道「我们这个百人队有三十个汉人,元帅都没选他们当百夫长,就是因为看重我。打赢了,我就是千夫长,给我最好的牧场和成群的牛羊。」

    「打不赢啊」

    「你们不是要娶婆娘吗」塔牧仁大喊起来,再次激励着士气,「这场战争之后,西夏故地与河套有太多的寡妇,你们都要娶媳妇,不要聘礼元帅说过了,

    给我们配婚,不要聘礼」

    朝鲁不由想哭。

    他正处在十七岁的年纪,做梦都想有一个妻子。

    但草原上的聘礼太高了,要牛、羊、马各八十一头,还要衣服、首饰,朝鲁却一贫如洗,只好从征希望能从西域抢一个女人。

    有时他觉得,只要能得到一个女人,他连命都能不要。

    之所以能守到现在,正是因为听那些唐军士卒说,军中士卒都有配婚。

    「可是赢不了啊,我感觉今天就要败了。」

    「额秀特,我们五万人,他们八万人还没全部杀过来,有什么赢不了的。」塔牧仁再次推了推朝鲁,道「援军到了就赢了。」

    「都说了一个月了,逃吧,我们去找到马匹」

    「够了我告诉过你,皇帝陛下杀死过蒙哥汗,他能有今天的领土,我信他能赢」前方元军阵中号角声大作,似乎在催促攻势。

    「嘭」

    一颗大石头突然砸了下来,正砸在两人身前不远处,将两名士卒砸得头破血流。周围一场混乱,朝鲁吓得大叫,拼命挣脱开,转身就逃。

    塔牧仁还想拉住他,却没能拉住。

    再抬头一看,对面元军阵中,史天泽的大旗、宗王忽刺忽儿的大旗正在不断地向这边推进。

    「杀啊」元军阵中大喊。

    前方的几个十夫长已经渐渐控制不住局势,又有几个士卒们转身想要跑。塔牧仁扬起刀,大喊道「不许退」

    这次,他毫不犹豫斩杀了一个逃兵。然而转身逃跑的士卒却越来越多

    终于,连塔牧仁都觉得,也许今天元军真的就要攻破这个大营了。正在此时,数十名选锋营将士及时赶到,堵上了这个防线。

    塔牧仁才舒一口气,忽听南面有人欢呼起来。

    他听不懂汉语,于是转过头向李曾伯所在的方向看去。

    只见有人奔到了李曾伯附近,不久之后,李曾伯所在的战台上打出旗号。塔牧仁张了张嘴,大喊道「援军已经到了守住啊」

    这一刻,他仿佛看到了大草甸上的羊群像是云一样洁白。

    「我们的支援已经到了就在忽必烈的身后」

    朝鲁正在向营地的里面逃跑,忽然听到了这样的呐喊。

    又跑了几步之后,当听到了前方的欢呼,他终于停下了脚步。然后他就看到了提着刀过来的八普恰。

    没有犹豫,朝鲁连忙转过身,跑回了自己的防线里。「杀敌啊」

    他大喊着,像是看到了有个女人在向他招手第1146章 督战求推荐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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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催促史天泽」

    忽剌忽儿握着望筒,死死顶在自己的眼睛上,看着战场上的变化。

    他看到了越来越多的元军士卒翻过了那低矮的土墙,似乎攻破唐军的大营就在眼前了。

    「让史天泽把所有精兵派上战场今天必须击败李瑕」「哞」

    号角声更响。

    做为督战的宗王,忽刺忽儿的作用便是给史天泽更多的压力,以促使史天泽攻营时更不留余力。

    这是有效果的。

    今天到现在为止的推进速度证明了这一点。

    然而,看着看着,忽剌忽儿的脸色又有了变化。「怎么回事」他疑惑道「为什么停下来了」

    这句话指的是前方的一杆元军千户的旗帜,这杆旗帜已经杀进唐军营地有一会儿了,但没有继续向前推进。

    望筒上下左右移动着,忽剌忽儿却始终看不到那边具体发生了什么。倒不是因为太远,而是因为他站得不够高。

    「去问问史天泽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不派更多的兵马攻进去放箭啊把石头砸过去啊他为什么总是舍不得放箭」

    史天泽则在更前方,能够听到唐军营中忽然爆发出的欢呼声。

    他知道唐军士气重新被点燃起来了,不由皱了皱眉,下意识地就转头向后方看去,心中满是疑惑。

    「是知道更多的唐军到了吗但怎么可能知道」

    史天泽很确定,如今在东南六十余里之外,元军骑兵正在严防死守,不让唐军援兵与李瑕的营地取得联络。

    忽必烈之所以让忽剌忽儿督战,严令两天之内破敌,正是因为这点。

    连史天泽军中也仅有他与史杠两个人知道这个消息,士卒们根本就不知道。那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史杠派人递了消息

    想到这里,史天泽有些头痛。下一刻,又有快马赶到他身边。

    「大帅,忽剌忽儿宗王又派人来催了」

    与此同时,前方的战场上,唐军的欢呼声正在越来越响。

    「将士们听到了吗我们的支援已经到了就在忽必烈的身后」」

    史天泽紧锁着眉头,犹豫了一会儿之后,还是下令道「暂缓前行,让士卒们轮流进食。」「大帅,宗王」

    「他说得再多,能让士卒们不饿吗」史天泽烦躁地应了一句。他少有如此失态的时候。

    「咚咚咚」战鼓声忽然响起。

    唐军营地中,士卒们转头向李曾伯的战台上看去,只见这个老元帅正在亲自擂鼓。「夺回矮墙」

    八普恰转头看了一眼,扬起刀便指向了那杆竖在矮墙里的元军旗帜。士气正高的唐军于是一拥而上。

    元军士卒则知道唐军这个时候士气正高昂,需要避一避,等其士气再低落下来。好在史天泽及时下了缓攻的命令,他们得以从容地向后退一退。

    否则,元军士气正是被压住的时候,硬要强攻下去,伤亡一旦增多,由胜转败都不是没可能。

    时间一点点过去,终于,到了傍晚时分。

    元军的旗帜重新退回了矮墙之外。

    这一天的攻势,他们几乎就要破营,却还是只差那一点儿。唐军欢呼了几句,声音却很快又歇了下去。

    他们已经太累了。「交换阵列「「」「呃。」

    八普恰闷哼一声,将一支射在自己身上的箭矢拔下来。好在他的盔甲不错,并没有刺得太深。

    「把箭矢收好,交

    到箭台上。」「是。」

    「把元军抛过来的石头都垒起来。」「是。」

    八普恰拍了拍塔牧仁的肩,转身见到庞沛走了过来,连忙迎了上去。「将军。」

    「你们守住了,我还想来支援你们。」庞沛道。

    他曾经是阔端家族的驱口,蒙语说得十分流利。也许因为两人都是驱口出身,因此关系颇好。

    「坚持住,大军已经到贺兰山西面了。我看到了纸条。」「纸条」

    「是啊,敌军中有我们的人,冒死送过来的消息。」「太好了「八普恰不由长舒一口气。

    庞沛哈哈大笑,在他身上轻捶了一拳,道「我没骗你吧」

    「还有伤药吗」八普恰却是在听说有支援的第一时间问了他最关心的问题,「老元帅把伤药分给了我,他的伤势怎么样了」

    庞沛脸上的笑意稍凝了些,拍了拍八普恰的肩,叹道「放心吧。」

    两人转头望去,只见李曾伯的身影已经不在身后的战台上了。

    「请陛下御览。」

    李曾伯将一张纸条交到了李瑕手里,道「这是一个重伤的元军士卒交给霍小莲的,他再交给杨奔,再交到老臣这里。」

    李瑕接过一看,只见上面写的正是那一列字。「大军已至贺兰山,不日可来解围。」

    他点点头,将纸条收了,道「已经不难猜到了,今日忽必烈又遣一宗王督战史天泽,可见对忽必烈而言,已不能够慢慢包围我们。」

    李曾伯道「蛛丝马迹是一回事,还是有了这样确切的信息才能让将士心安。」「嗯。」

    「军情司原来在敌营有眼线」

    李瑕沉默了一下,脑海里忽然想到兀鲁忽乃骂自己的那一句「疯子」。今日这个情况,自己不是疯子又是什么

    但如果想战胜忽必烈需要最可怕的疯狂,他愿意当这个疯子。「李卿以为朕为何放回史杠」李瑕这般应了一句。

    夕阳照着他的侧脸,使他的脸庞显得高深莫测。

    李曾伯也是长舒一口气,额头上的皱纹也是舒缓了许多。「那就好,那就好。这一仗若能赢了,老臣」

    「这一仗若能赢了,李卿回故土祭祖的日子就不远了。」「是啊。」

    术真伯不太相信李瑕又守住了一天。

    带着这种不可置信,时隔多日,他再次在这片大营里走了一圈。已经没有几个将领是他认得的了。

    逛到最后,他又看到了那个穿着他的怯薛长的盔甲的蒙古人,正在鼓舞士气。

    「马上就要胜了,皇帝陛下连蒙哥都能击败,怎么会击败不了忽必烈呢」术真伯默默看了一会,转身走向主战台。

    「斡勒忽讷惕部的首领,大唐皇帝最忠诚的臣子术真伯,想要求见。」「首领上去吧。」

    战台处的传令兵已不再唤他「元帅」。

    术真伯走上战台,正看到李瑕与李曾伯在说话,遂鞠了一躬,道「大汗,我的病已经好了,希望能继续为大汗征战。」

    李瑕、李曾伯都转头看了他一眼。

    「继续休息吧,你曾带着兵马归附朕,朕会在甘肃安排一个好的草场让你安养。」

    术真伯一愣,有些不甘心,道「大汗,也许由我来指挥我的怯薛,比现在穿着怯薛长盔甲的那个驱口更适合」

    李曾伯看向了前方的战场。

    这些日子,他是一边迎战,一边整编新军。

    过程中,谁能并肩作战,谁软弱怕死,只要一眼就能够看清。

    他活到这个岁数,之

    所以愿意把不多的伤药让给那个人,自然是因为看出那个人值得。「陛下,两万人中挑出几个人,老臣还不至于挑错。」

    「术真伯,你真的很幸运。」李瑕道「这个营地最初有五万余人,只有你一个人是不论胜败都能活下去的。你生下来所拥有的一切也许八普恰一辈子拼杀都不能得到。但正是如此,你不如他,远不如他。」

    「大汗。我是有一万余户的部落的首领,他只是一个没有名字的驱口。」「朕给过你机会,别触怒朕,下去吧。」

    术真伯有些被吓住,愣了愣,还是鞠躬退了下去。他没胆量与忽必烈一战,自然也没胆量反抗李瑕。

    李瑕把手伸向他的军队的时候他在念经,现在整编都整编完了,什么都来不及了。

    「这也许是朕比忽必烈有优势的一个小方面。」李瑕看着术真伯的背影,低声道「忽必烈那边没用的亲戚真的太多了。」

    「是啊,铁木真起势之初,这些亲戚是他重要的帮手。但到了现在,大部分都成了忽必烈的拖累啊。」

    战台上的两人说着话,向东面看去。

    只见在天黑之际,元军点起了一团团篝火。

    看来他们今夜是不打算后退,要连夜攻下唐军大营第1147章 吓退求推荐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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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剌忽儿已抵达了靠前的战台。

    一队队怯薛军策马上前,扬刀下令道「都不许退,大王有令,今夜必须击败敌军」还在救治伤员、搬运尸体的士卒停下手中的动作,开始来回搬运着木柴、点亮篝火。史天泽叹息了一声,无奈地奔回战台。

    「大王,夜战对我们没有好处。我们强在战力、辎重、草料,而非兵力众多,现在敌兵连水源也没有,明日一击即溃。何必今夜与其拼体力士卒们已鏖战了一整日」

    「鏖战了一整日我只看到你还没击败李瑕」

    史天泽皱了皱眉,回过头看了一眼,只见忽剌忽儿的怯薛已经控制了这个战台。那些将领们手按在刀柄上,正十分警惕地看着他。

    「下令。」忽刺忽儿道,「大汗让我督战,现在我让你把所有的兵马派上战场。」「大王,这会增加太多没有必要的伤亡。」

    说话间,已有人拔刀出鞘。

    忽剌忽儿道「你暗中投降李瑕」

    「没有。」史天泽稍微考虑了片刻,道「这便连夜强攻。」忽剌忽儿只抬了抬下巴,理所当然的样子。

    「本王就在这里,看着你指挥。」

    号角声再起,战台上火把摇晃,一队队士卒迈开双腿,再次杀向唐军大营。「放箭」

    站在箭台上的唐军很快以箭矢回应。

    他们居高临下,瞄着元军面门的高度放箭,造成的伤亡比元军的抛射要高得多,这便是史天泽平素攻营很少放箭的原因。

    混战之中,杨奔忽然招过副将,道「你来指挥大帅呢」

    「大帅在见陛下。」

    杨奔又回看了战场一眼,下了战台,上马便向李瑕所在处奔去,一见面便迫不及待道「陛下,今夜有机会反击。」

    李瑕似乎也在想这件事,闻言并不诧异。

    杨奔又道「史天泽已经乱了阵脚,我们士气正高,他这样不顾一切强攻,其士卒伤亡一定远远高过前几日,军心必有不满。末将可领一小股骑兵突进史天泽阵中,有击败他的可能。」

    他虽伤病交加,此时却战意昂扬。

    这是被围二十多天以来,唐军第一次看到了一丝丝胜利的曙光。在此之前,他们想的只是熬到援军来,最多只求不败,但现在敢求胜了。

    「李卿以为呢」

    李曾伯沉吟道「老臣亦认为值得一试。」

    事实上,李瑕才是更冒险的那一个,在杨奔赶来之前就看到了战机。

    元军敢犯这样错误,若只是史天泽、忽刺忽儿在,李瑕是有信心踏倒对面的帅旗。で

    夜战开始了一个多时辰之后,史天泽越来越不安,再次试图向忽刺忽儿解释。

    「大王,唐军人数不少、士气不低,最大的弱点在于'疲弊'二字,士卒疲惫、物资极缺,这般夜战只会给他们机会」

    「你不想击败李瑕是吗你这个汉人到底藏着什么私心」

    「大王」史天泽喝道「这样的进攻就像是把双拳和双腿都伸出去,而李瑕最擅长的就是在这时候朝我们的腹部刺上一剑。」

    「你果然是个叛徒」「有马嘶声」

    这次,换作史天泽打断了忽刺忽儿的说话,凝望着夜色中的战场,喊道「士卒太累了,如果让唐军骑兵冲到这里来,大王知道会怎么样吗」

    「那为什么你的骑兵就冲不过去」忽剌忽儿反过来喝问道。远处的马嘶声更响。

    而元军因为攻势太猛,阵型已经非常散乱了。

    唐军是真的有可能趁乱杀过来、斩将夺旗。

    那这一场对元军来说必胜的战役,真的就有了失败的风险。情急之下,史天泽终于没能控制住情绪。

    「因为李瑕和他的将领没有做出你这种愚蠢至极的指挥」一句话出口,撕破了他与忽刺忽儿之间最后的体面。

    「愚蠢至极」忽剌忽儿大怒,几乎想要喝令怯薛拿下史天泽。史天泽则已下令道「传令下去,暂缓进攻,整理阵型」

    「整理阵型」「史天泽你」

    忽然,一阵战鼓声响起。

    史天泽眼睛一瞪,望向唐军营地,担心李瑕真捉住了这个机会。

    好在没过多久,有人蹬上战台,却是忽必烈身边的怯薛、木华黎的曾孙撒蛮。

    撒蛮是被忽必烈当儿子一般养大的,此时按刀而来,冷冷环顾了一眼,将史天泽、忽剌忽儿的吵争看在眼里,却不劝阻。

    只等两人都安静下来了,他才开口道「大汗要亲自指挥这一战。」

    随着这句话,东面已有缓慢而沉重的脚步声响起,像是黑夜里的闷雷。

    夜已经过了最深的时候,显得无比的漫长。杨奔翻身上马,转头向东面看去,眼神一僵。战歌已经响起了。

    「为大汗的荣耀,擂响黑牦牛皮幔战鼓,骑上黑色快马,穿上铁硬铠甲,拿起弯刀与利箭,上沙场」

    远处的元军阵中,火光越来越亮,那杆高高的九游白纛越来越近。前方的元军士气大振。

    杨奔握着缰绳的手心里出了汗。

    他本来以为有机会击败史天泽的,现在没有了。

    「骑兵,随我上去迎战」杨奔大叫道,驱马向前,同时喝令那些还在守卫的步卒向后。「咴」

    随着马嘶,唐军的防线在这种替换中出现了混乱,元军士气更高,开始稳步向前推进。

    身披黑甲的怯薛骑兵如流水一般渗过史天泽的阵型,向唐军大营前进。还剩下五千怯薛则由安童率领着,坚守在战台下,拱卫着忽必烈。

    哪怕是王坚再世,也不可能杀穿这个防线,像偷袭蒙哥一般偷袭得到忽必烈。「大汗。」

    「陛下。」

    忽必烈面沉如水,走上战台,扫了史天泽、忽儿忽刺一眼,问道「你们在吵什么」「大汗史天泽是叛徒,他隐瞒了史杠被俘又被放回的事,还故意放过李瑕。」

    「陛下,请听臣解释」

    「本汗不是来听你们解释的」忽必烈喝道,道「你们话说得太多,战果却太少了。」史天泽一惊,连忙拜倒,重重磕了个头。

    「臣无能。」

    「起来。」忽必烈却还是上前,亲手扶起了史天泽,道「不要再解释了,本汗从来没有怀疑过你。」

    史天泽深受感动,瞬间便红了眼。

    接着,忽必烈脸色一板,又换了责备的语气,道「但你把太多的心思放在如何取得本汗的信任上了,耽误了战机。」

    「臣有罪。」

    史天泽本还想说些什么,最后却只是这般应了。

    忽必烈是十分有容人之量的雄主,并没有追究他,而是问了战局,开始亲自调动兵马,指挥攻阵。

    包括史天泽的兵马,也被接手。

    元军的士气越来越高,喊声越来越响,史天泽的情绪却始终不太高。

    他知道此事到底为止了,但心里却像有一根刺一般。

    「你把太多的心思放在如何取得本汗的信任上。」

    当忽必烈这句话不停泛起来,史天泽不由在心里想道「因为你确实不信任我。」他渐渐明白心里那根刺

    是怎么来的。

    「你不信任我,我只好自辩,但这也是成了我的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永远都是错的。」忽然,前方又是一阵喧嚣。

    「敌军逃了」

    「敌军在向西面逃」

    此时在战台上也已经能看到唐军大营里火光冲天,唐军竟是连帐篷都烧了,直接弃营突围。

    忽必烈抬起望筒看着那火光冲天,立即传令在西面的八刺堵住李瑕,又传令在西南方向的塔察儿、西北方向的虎阑箕尽快合围。

    因为他处在东面,要追上李瑕就得穿过那烈火雄雄的营地。

    「陛下,可见李瑕畏惧陛下至深。陛下一至他便丢盔卸甲,宁可烧了大营也不敢与陛下交锋。」

    战台上,立刻便有臣子开始吹捧忽必烈。

    「是啊,陛下天威,李瑕宵小之辈,岂敢直撄其锋」

    忽必烈却并不为这些吹捧所动,而是向史天泽看去,问道「李瑕的士兵是什么时候上马的」

    史天泽愕然了一下,忽刺忽儿已大声道「我让史天泽全力进攻,他非要停下来调整阵型。」

    「臣有罪。」

    史天泽无可辩驳,连忙告罪。「是臣指挥不当,请陛下重惩。」

    忽必烈长叹,道「当年昔木土脑儿之战,你何其勇也,如今啊」「臣愧对陛下重托。」

    「你不是不愿突围吗」

    「谁告诉你是突围了我们去与大军会合。」

    战场那一边,李瑕已与兀鲁忽乃碰面,来不及下马,就在马背上布置了接下来的战术。

    「今夜忽必烈把大纛都推到战场前了,可见大军就在不远处。我们从西面杀穿出去,绕道南面的沙漠」

    「没有任何辎重,连帐篷都没有,只要被追上,我们就会全军覆没。」「一百余里的距离,撑得到会合。」

    兀鲁忽乃问道「但你的兵马来了多少」「纸条上没说。」

    「先锋骑兵最多也只有一两万人,能抵挡得了」「只要会合了,总好得过现在走。」

    「李瑕。」兀鲁忽乃又问道「你的兵马是真的来了吧」李瑕抬手指向东面。

    「你看,忽必烈都急了,还能是假的吗」他踢了踢马腹,策马便走。

    面对忽必烈这样的敌人,李瑕自认为把所有能做的努力都做了。既有赌命一般的疯狂冒险,又在危急之中还保持着冷静与理智。他就像走在悬崖边,却还面不变色心不跳。

    战场在向西移,天色开始渐渐变亮。

    营盘山上,宋禾在晨曦初绽的那一刻就已经抬起望筒向西北方向的元军大营看去。他身子一动不动地望了小一会儿,忽然转身。

    「忽必烈的大纛不在了」「什么」

    众将皆是一惊。

    「忽必烈的大纛不在了这是什么意思」

    「探马回来了吗」「报将军,还没有。」

    「是陛下,只能是陛下」

    「老虏贼,知道我们在盯着,趁着夜里追袭陛下」

    若说昨日这些将领忧心的还是如何将消息传递给李瑕,那今日,忽必烈的九斿白纛却已成了传递消息最好的办法。

    这次诸将没有再犹豫,迅速调集骑兵,随着号角声起,纷纷出营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