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74章 散会后

作品:《我妻薄情

    今年的百日咳十分厉害, 京城好些人家染上,勋贵之家亦不能幸免。

    因此,说起这个, 贵妇人们就来了兴趣,纷纷加入话题。

    “我家留哥儿也咳了几天,太医说用鸡胆, 吃了又吐,吐了再喂,我瞧着都觉得可怜。”这是承恩公的儿媳妇。

    她问程丹若,“你的药是什么,好不好咽”

    “幼儿不可服。”程丹若说, “太医开的鸡胆白糖很对症,其余药方皆不适宜给孩子用。”

    她一脸惋惜,随口道“那你这药可不实用, 百日咳多是五岁以下的小儿。”

    程丹若说“不止治百日咳, 治疗痢疾、泄泻、腹痛、黄肿、蛇虫伤, 乃至肺痨都有一些效用。”

    “当真”众人诧异, “用的什么药”

    “大蒜。”

    “我从未听过。”开口说话的是中军都督府的都督夫人,她的丈夫段春熙是皇帝做齐王时的心腹,如今也是锦衣卫镇抚,实际意义上的特务头子。

    段太太道“我儿患肺痨,御医开的是月华丸,滋阴润肺。”

    终于来了一个潜在病人。

    程丹若精神立时好了,温言细语“孩子多大了患病多久症状为何”

    “二十七了,随他爹出去了趟,回来就成了这样,断断续续也快五年。”段太太提起儿子, 便觉痛心,“御医说此病一靠养,二靠杀。”

    “我明白了,得病时间不长,只是肺阴亏损,这还有得治。”程丹若阖眼,快速搜寻了一遍月华丸。

    “我想想,主药材是天冬、麦冬、生地黄、熟地黄、山药、百部、沙参、川贝母、茯苓、阿胶、三七、獭肝、白菊花、桑叶是不是”

    段太太原是随口一说,她一背方子,立时刮目相看“没错。”

    程丹若分析“药方是好的,前四样滋阴润肺,百部、獭肝、川贝止咳杀虫,其他的止血健脾。”

    段太太“太医也这么说的。”

    程丹若道“我想,夫人应该知道,肺痨成病的源头在于瘵虫,人正气虚弱,它便趁虚而入。”

    其实,古人对肺痨的认识已经很全面,这话翻译过来,就是人抵抗力弱,免疫力不强,被肺结核杆菌感染了。

    只是古人不知道细菌,所以生造出了“瘵虫”一说。

    “对。”段太太也严肃起来,摆出倾听的姿态。

    “我的方子是单方,只借用大蒜杀虫之妙。”程丹若道,“前些日子,我去惠元寺给父母做法事,也遇到了一位得肺痨的老人。”

    她将孝子千里背父的事说了,惹来夫人们不少叹息。

    “其子如此孝顺,我心有不忍,便将新药给他试了试。”

    “结果如何”

    程丹若道“用药前两日,效果十分明显,但此人患病十余年,生活劳苦,早就掏空了身体,未曾撑到最后。”

    段太太露出惋惜之色。

    “所以,我认为药或许有效,但必须尽早医治。”程丹若说,“您若想试试,我那里还有一些。”

    段太太露出犹疑之色“贸然改药方,怕是不好。”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

    皇亲贵族有大把的医疗资源,未必肯信她。程丹若也不强求“当然,等您想试的时候再说。”

    病例谈完,程丹若迅速失去了对段太太的兴趣,下了熏笼,自顾自到角落里换了一炉香,又叫丫鬟前来,续茶上新点心。

    过会儿,柳氏叫她过去,说,安国夫人想抄录一份橙酪的方子。

    “您喜欢就好。”程丹若笑笑,命人取来笔墨,写了递过去。

    安国夫人故意道“小心,别给她们看去了。”

    “若众位夫人喜欢,可随意拿看。”程丹若说,“原不是什么精巧之物,吃个新鲜罢了。”

    永春侯夫人笑道“你这媳妇可是真大方,那我可不客气了。”

    柳氏心里满意程丹若的大方,面上却佯恼“你同我还可客气什么拿去,回头把你家的十景点心给我一份就成。”

    “一个方子想换我十个做梦。”

    她们俩说说笑笑的,气氛又被炒热。

    今天目的已经达成,程丹若拿出怀表,看了一眼时间快三点了。

    可以散了。

    小半个时辰后,外头传来银铃般的笑声。

    敲冰箸的姑娘们鱼贯而入,人人手里捧着红瓶,奇巧透明的冰棱斜插其中,不比插花逊色,又叫大家点评优劣。

    贵妇人们你一眼、我一语,最后定了安陆侯家的陆三娘为魁首,说她的冰箸“透亮清澈,疏落有致,如水仙出尘”。

    又点一都督同知家姑娘的作品为榜眼,说其冰棱“遒劲坚韧,瘦而有力,如枯藤超逸”。

    第三名是安国夫人的孙女,“晶莹可爱,灵动秀气,如桃花娇俏”。

    程丹若“”回去翻翻谢玄英有没有画谱之类的书,背两段套话才好。

    点评完毕,柳氏出彩头,分了钗环荷包。

    此时,天色已经转暗,湖上的莲花灯都点上蜡烛。

    立在小楼上,片片柳絮似的雪花被风吹起,悠扬飞舞,结冰的湖上,晶莹的莲花怒放,跳跃的烛光花蕊摇曳,为凝固的冰雕增添了许多变幻之态,似真似幻。

    众人下楼,开始游园。

    运来的积雪做成了各式各样的雪雕,形态万千,客人们一面欣赏,一面点评,最后认为一对母子同行的雪狮最好。

    柳氏命人重赏工匠。

    天色渐深,众人回到正院,重新上茶和点心。

    陆续有人告辞。

    柳氏留客,说备了晚膳,但按照惯例,大家都辞了,预备回家。

    程丹若和莫大奶奶站在二门口,为她们送上礼盒作为告别。这礼盒就叫做“候雪礼”,里面是滴酥做的花,类似于凝固的奶油,还有糖蜜煎过的佛手、木瓜、冬瓜、橙丝。

    简而言之,一个蜜饯甜品盒,用来给大家赏雪的时候吃的。

    客人们早上带过来的“贺冬礼”也差不多,只不过多了拜贺冬至的帖子。

    近六点,客人才陆陆续续走完。

    柳氏让莫大奶奶和荣二奶奶善后,她们俩管家,还歇不得,叫程丹若服侍自己用膳。

    “今日,你做得不差。”

    说是侍膳,其实是事后总结,柳氏给了七十分的评价,“段太太那里,原不必如此殷勤。锦衣卫职责特殊,不必与段家走得太近。”

    程丹若道“是。”

    “安国夫人和贵妃一样,与人为善。”柳氏慢慢和她分析,“贵妃无子,走得近些也没什么,昔年先皇后在世时,也对贵妃多有夸赞。”

    程丹若点头。

    “昌平侯夫人那里,你也不必太在意。”柳氏笑道,“冯家和咱们家,说不上有仇,今天是争脸子呢,同你没什么干系。”

    程丹若讶然“我从未见过她,也未曾与许氏有过龃龉。”

    “不是因为这个。”柳氏喝口茶,含糊道,“我也才知道,冯四和张家姑娘在说亲,张家同我们家也有过往来。”

    程丹若“”

    懂了。估计张家最早看上了谢玄英,结果谢玄英娶了她,冯家成备胎,昌平侯夫人不高兴了,觉得自家儿子低人一头,便想从她身上讨回脸面。

    果然,社交场上,家族脸面最大。

    她心底摇头,记住了这门亲事。

    “儿媳明白了。”

    她等定西伯的评价。

    但柳氏想了想,没说她们家,反而道“今日你也累了,回去歇着吧。”看了看外面的雪,又说,“这雪怕是要下一整夜,明天早晨不必来请安了。”

    程丹若面露感激“多谢母亲。”

    柳氏拍拍她的手背。

    晚上七点三刻。

    程丹若终于回到霜露院,准备吃晚饭。

    今天厨房忙了一天,晚饭就是很简单的面食类,面条、馄饨、饺子管够。

    程丹若随便吃了两口填饱肚子,就忙着洗头。

    一头桂花油,香是香,却太腻了些。

    洗漱完毕,已是近九点,谢玄英也已经回来了,在外头洗漱,顺便询问玛瑙今日之事。

    “我好了。”程丹若打开槅扇,“你进来吧,外面冷。”

    谢玄英先瞧瞧她脸色,才道“同僚升迁,我去和他们喝了杯酒。”

    她点点头,把湿发包好。

    丫鬟们来来去去,更换热水。

    程丹若端了自己的铜盆“我去净房里洗,你在外头。”

    谢玄英平静道“随你。”

    她转身进去,擦身,清洁个人卫生。

    完事,敲敲门板“我出来了”

    “嗯。”

    她推门出去,然后“”

    男人,居然是,站着洗的吗

    程丹若一时陷入迷茫。

    “马上好了。”谢玄英拿过布巾擦拭。

    “没事,你慢慢洗。”她坐到炕上,试了试木桶里的水温,热水放了会儿,现在正好。

    古人泡脚很讲究,与其说洗,不如说养生,通常都是两个桶,一个放熬煮好的泡脚药剂,一个放清水。

    先泡再洗。

    程丹若把腿伸进木桶,泡脚桶比脚盆高些,能够恰到好处地浸没小腿。

    冬天泡脚的是木瓜汤剂,香香的,热烫的温度让僵硬的肌肉舒展,大大消退了站立一天的疲倦。

    她正想靠着小憩会儿,桶里突然多出一双脚。

    程丹若“水要漫出来了。”

    谢玄英低头看水位,还差一个指节,认真告诉她“不会的。”

    程丹若瞥他一眼,猛地跺脚,药汤受到冲击,溅出大片水花,哗啦啦全洒在了地上。

    “现在。”她说,“漫出来了。”

    谢玄英“”

    外头传来脚步声,掀起棉帘子的声音,是玛瑙和梅韵端着干净的热水进来了。

    程丹若愣了愣,看看地上的积水,再觑一眼槅扇,当机立断套上绣鞋,若无其事地进了净房。

    谢玄英“咳”

    丫鬟们推门而入,乍看见地板上全是积水,怔了一下,没敢问,放下水盆,赶紧拿抹布擦拭。

    她们手脚麻利,很快收拾干净,轻步退下。

    等到暖阁重归寂静,程丹若才一脸镇定地出来,假装自己什么也没干,全神贯注地洗脚。

    谢玄英故意问她正事“今天怎么样”

    “还好。”

    “昌平侯夫人给你气受了”烛光下,谢玄英仔细观察她的表情,“不让你听还魂记”

    “算是吧。”

    谢玄英道“她是福成大长公主之女,对这些向来看不惯。”

    说法与柳氏截然不同。

    程丹若来了兴致,暂时忘了方才的尴尬“为什么”

    谢玄英简单和她说了说福成大长公主的事。

    她是穆宗的女儿,先帝的姐妹,当今的姑姑,论岁数,比鲁王太妃还要大,人已经去世了。

    活着的时候,她是所有公主里最有名气的一个。

    以贤良而闻名。

    要知道,公主与驸马即便成亲后也是君臣,最苛刻的年代,公主吃饭,驸马要在旁侍立伺候,每日见妻子要下跪。

    但福成公主出嫁后,完美做到了女子的典范,十分孝顺公婆,手制衣物,端茶倒水,与民间媳妇一般无二。甚至在驸马宴客之际,总是亲自准备待客的膳食,备受好评。

    如无意外,将来撰写夏史,福成公主将获得一个“甚贤”二字的评语。

    “许氏之母年幼时,在福成大长公主膝下教养过,从前也颇有贤名。”谢玄英向她解释,“轮到许氏,方有名门教养之语。”

    “她们也不容易啊。”程丹若叹口气,却道,“可母亲不是这么说的。”

    谢玄英“”

    她道“昌平侯府好像在和张家议亲。这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这位公主的事迹有历史原型,人物与本文无关

    礼盒的东西,泡脚的汤,都是真实记载,但有艺术加工

    男人洗漱的那个,我是在小画册上看到的,大为震撼,一时不知道是虚构还是真的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