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4章 chapter:34

作品:《留白

    这世上若有人为你失眠, 程露会觉得是件浪漫的事。

    但如果换成告诉她, 有位沈先生为你的“不行”两字而彻夜难眠,转辗反侧,她恐怕会因此笑得花枝乱颤,还会忍不住想上前去亲亲他。

    可惜沈先生过于擅长伪装, 尤其善于粉饰心底太平, 等到清晨起身,清水洗把脸, 他早已经纤毫不显、滴水不漏。

    程露向来心眼颇大,哪里看得出来半分

    探亲原计划是7天, 但因为程露接到赵琦电话, 临时有点稍要紧的事, 同沈时白商量过后,他将回程日期提前了1天。

    行程尾声, 最后那天是陪同沈母逛街、吃饭度过的,哄长辈开心。

    小镇靠海, 近年来的旅游业发展不错, 商场早已经颇具规模,内里是最通用四层布局,一层大牌彩妆和比较常见的奢侈品品牌,二层男装男鞋,三层女装女鞋,四层照例是餐饮。

    沈母脾气好, 程露给她挑什么衣服、鞋子,她都说好看,都愿意去试,这就乐坏了满屋的店员, 一个劲儿围着叭叭地说可心话。

    “阿姨您可真是好的福气啊,女儿女婿都这么出色又孝顺”

    沈母眉开眼笑,“这是我儿媳妇。”

    “儿媳妇那就更有福气了呀”

    店员眉飞色舞“瞧着好得简直跟您亲闺女似得,这位女士的眼光好,您长相显年轻气色也好,就适合鲜亮的衣裳,穿这个看起来又年轻十岁呢”

    程露也不非去插话,寻常独断专行的逛街风格,并没有打算在这里使出来,只哄着沈母去试。

    哄长辈嘛,开心就好,奉承话你管人家怎么说,能逗乐就行。

    沈时白更有意思,她替沈母看衣服,他不像别的男人玩手机、坐下歇息,程露低头时余光偶然,就发现男人跟在身后正看着她。

    他双手插兜偏又显得耐心无比,莫名像个照看孩子的大家长。

    程露抿抿唇,正好逛到女士帽子区,玩心大发,随手拿起手边一只红色的绒毛帽,回身盖在了男人头上,同时趁他不备,右手抬起手机,咔嚓留下张纪念。

    这作弄来的实在猝不及防,沈时白无奈得很,瞧她看着屏幕笑,就已经可以想到那张照片大抵十分滑稽。

    他抬手去拿手机,女人忙宝贝似得护住,“沈总,绅士不能抢东西哦。”

    沈时白被这无赖行径逗笑,抬眸左右四顾,见无人注意,忽然提步上前吓得她敏捷退后两步,正被柱子挡住。

    他动作快,抬手将那顶小红帽回敬给她,边缘一拉直盖到鼻梁上,双手捧起她的脸,俯首在嫣红唇瓣亲了下。

    男人低笑着给她上课,“不能抢,那就偷。”

    偷香的事儿,当然不能教她看着。

    程露两眼摸黑的吃了亏,手举在身前,就势捶了他一拳,“流氓”

    耳边只有男人没忍住的低笑,离开时更流氓的在她翘臀上拍了下,当做二次回敬,等她掀开小红帽,沈时白已经抿唇若无其事地转身走开,压根儿不是真关心那张恶作剧照片。

    程露的亏不能白吃,拿起手机将那张照片o到朋友圈,配文今日是沈圣诞老人先生。

    发完再看手上的毛绒帽,男人手上没点轻重,拽坏了卖相,也不适合再放回去,索性拿过去最后一起结账。

    逛完衣服鞋包,在四楼的家常菜餐厅吃饭。

    程露闲下来,拿出手机点开微信,就看到底下沈时白的首条回复,赫然醒目程露小朋友,请问你今年有什么愿望

    翌日就该启程回市里,昨晚天气不太好,有点雨夹雪,临到早上才略微好些,为安全起见,沈时白定在中午出发。

    吃过早饭,两人在客厅收拾东西,程露的手机忽然振动,独自进了卧室去接电话。

    打来的是赵琦,说正经事,程露手边没有电脑随时记录分析,不习惯出差错,遂请他稍等,侧目去旁边沈时白的书架。

    架子上的书很多,但不适合乱涂乱画。

    扫视一圈,她在最上面看到堆放的旧练习本,有点高,旁边空余的半格放的,像个装曲奇的铁盒。

    程露身量高,踮脚去拿不费力。

    只是抽那本子时,她讲着电话没注意,连带着将那盒子也带了出来,本子抽离,盒子也已经大半边腾空,顷刻间砰地一声摔在地上。

    她被那声响吓得心一惊,盖子被摔开,里头的东西顿时倾泻而出。

    “抱歉,我这里有点状况,待会儿再回给你吧。”

    匆匆跟赵琦招呼了声,程露挂断电话,忙去捡东西。

    沈时白进来时就看到她蹲在地上,一眼看不清表情,仓促上前问“出什么事,砸到哪里了”

    “啊”程露抬眼,摇头,“没有,我没事,就是你的东西实在不好意思。”

    她颇为尴尬,盒子里有许多信封、贺卡、磁带、奖牌,还有照片等等东西,现在全被摔成了一团糟,简直堪称“回忆灾难”。

    沈时白瞧着她紧张模样失笑。

    程露耳根微烧,却好歹轻松不少,觑他,“笑什么,倒是不看不知道,沈总以前收过这么多信,都是女孩子送的情书吧”

    因为这些信封和贺卡大多数都是粉色,带有十分少女气息的图案,看起来属性很明显,还问这么一句,只是因为这些信全都没有被拆开。

    谁知沈时白点头,承认得格外一板一眼,“嗯。”

    “嗯”

    还真就这么承认了,程露微拧眉,没见过这种男人,当着现任老婆的面,随便糊弄两句就这么难

    然而沈时白解释得也一板一眼,“她们总是不在信封上写名字,我还不回去,丢掉又很不尊重人,所以就都收起来了。”

    程露对此还真是无言以对,摇头正笑时,目光忽然在满地信封间,发现了半边已经拆开的信封。

    拆开了也就是看过了,却没还回去,照他那说法的话

    她起了兴致,没想太多就伸手去捡,但还没等碰上,沈时白比她离得近,早一步发现,先一步连同周遭信封全都揽收了起来。

    动作好似若无其事。

    程露狐疑挑眉看了那男人一眼,装的吧,刚才明明是顺着她的动作,他也才在满地狼藉里找到那封特殊的信封。

    不肯教她看,必定有猫腻。

    大抵是初恋,快30岁的男人,真要是没个初恋那也忒不正常,不想给她看就算了,程露没放在心上。

    后来收拾掉落的照片,都是沈时白的大学毕业照。

    他大学毕业时看起来比高中圆融了太多,拍照时会笑,并且笑容已经有了几分现在儒雅从容的模样,人缘估计也很不错,照片里有很多合照,他都在中间位置。

    只有最后捡起来那张比较特殊,照片里只有他和单独的一个女生。

    这么多照片,程露记性不差,回想下就能发现之前有几张多人合照里,他旁边也出现过这个女生。

    心理研究表明,人在大合照时,都会倾向于站在亲近的人身边。

    当然,心理研究也表明,人对待相同事物,在面对笼统概念和直观具象时的感受,会产生巨大的差别。

    就比如她自己现在。

    对待“初恋”这个概念,完全可以一笑置之,但直等看到具体的“某个人”,才发现其实心里,还真的是并不怎么畅快。

    程露无声地抿唇深呼出一口闷气。

    协议夫妻没处怨,就在心里很没道理地怨怨自己总助赵琦吧怎么做事的当初的资料上不是说,沈时白大学期间私人关系为无吗

    不够仔细不够严谨

    收拾完东西,沈时白清晰体会到女人的娇俏温柔暂时荡然无存,借口说还要打电话,就将他指使出来,关门的同时还锁上了门。

    他猜想是因为那封半道被截走的信。

    不知道她会不会回头独自打开盒子查看,好奇心可能会,涵养却不会。

    沈时白说不清究竟希望她的哪面占上风,当时伸手阻拦,只是下意识的举动,似乎既想让她知道,又不愿她知道。

    曾经拼了命地想还给她,仿佛是什么天大的证明,但后来发现,人就是越没有什么才越要证明什么,等什么都有了,甚至如今妄想成真,连她都是他的,证不证明,反而变成聊胜于无。

    沈时白想,如果她出来时拿着信封,那就注定该他坦诚布公。

    不过事实证明他多疑了,程露的涵养比好奇心重得多,打完电话出来,她手里只有张写满数据和分析的纸张。

    坐沙发上,重新专注检查没问题后,利落撕掉扔进了垃圾桶。

    一抬眼,瞧见自己的行李箱都已经被男人收拾好,她心情总算好不少,雨过天晴冲他笑笑,“谢谢沈总,辛苦了。”

    女人的脸色实在转换太快,好像刚才突然的阴天,只是他的错觉。

    磨蹭到12点钟,外头冷风刮得没那么厉害,两人也就该动身了。

    沈母现在不着急去市里,送夫妻俩到楼下,连连嘱咐了好多回“雪天路滑,开车小心”,临走又悄悄给程露怀里塞了个大红包。

    塞的时候,沈时白在后备箱装行李,并没看见,上车时看她大衣里突兀鼓起来一块儿,还驻目了刹那。

    程露瞧见了,碍于沈母在场没吱声儿,直等车开出小区,才从中掏出鼓囊囊的红包,冲他嘚瑟,“伯母刚给我的,教沈总破费了。”

    “噢,”沈时白教她那语气逗笑,漫不经心地说“原来是个红包,我刚还以为你是不是怀上了。”

    “你个臭流氓”

    程露好像骂他“流氓”成习惯了,等骂完了才发现,那话其实没有哪里真的流氓,流氓的是她自己的思想。

    她联想力丰富,脑海中霎时浮现的,是掐在腰上的大手,和萦绕在耳边低沉的闷哼,用那嗓音说着情话,真能教人耳朵怀孕。

    副驾驶自从有了她,沈时白开车似乎越来越“不专心”,眼睛不再能永远心无旁骛的看向前方,抽空就想侧目。

    等红灯时看她,他笑着哄,“乖,听流氓一句劝,收起来吧,知道有话说财不外漏吗”

    程露瞥他,“反正车里就我们俩,你还好意思抢我的不成”

    说完想起某人昨天在商场的歪理,又补充说“偷也不成。”

    沈时白闻言勾唇,不反驳,眼角眉梢都是笑。

    车子开出镇子后还要走一段时间的环山道,出去后才是高速,这段路况并没问题,很平稳,就是绕。

    满山的树都落了雪,望过去到处都是白的,白里的环山道简直跟顺溜的丝带一样,程露晕车,看都没法多看。

    她自觉吃了晕车药,靠进椅背闭目养神。

    大概过了很久,快要出环山道时,前方挡住的大弯道陡然传来很大的哐当声,隔着车窗玻璃都震人。

    沈时白顿时放缓了过弯道的车速,开得极其小心谨慎。

    程露迷糊睁开眼时,正看见他在路边停车,解安全带,“刚那是出什么事了”

    “有人出了车祸,”沈时白语气凝重,“你在车里等,别回头,我去看看。”

    她才听出,他已经把车开过了车祸现场,如果里头见了血,不至于教她一睁眼就看到。

    程露一颗心猛地收紧,不知联想到什么,陡然一把握住他的手,“你、你还是别过去了,我们报警,等警察来处理吧。”

    但真正握上的那一霎那,她很明显地察觉到,他的手其实细微在抖,对车祸的波及危害,他比她感触要深得多。

    原来没有真的完全不怕,只是再害怕,也无法视而不见。

    程露当下没听他的话,扭头冲后头看了眼,那是辆白色奥迪,轮胎在地面上划拉出很长一段黑痕,看起来是打滑过后,一头撞在了护栏上,外头是不矮的一段树坡,副驾驶的前轮胎甚至悬空了。

    沈时白镇定下心神,反捏了捏她,正想教她别怕,却听这女人陡然下定了万分的决心,跟他说“算了,你留在这儿报警吧,我去。”

    她去。

    她是认真的,拧着眉无比认真。

    沈时白微怔,胸腔中好像忽然之间伸进来一双手,握住他一颗躁动不安的心,妥善而周全地安放在了玻璃城堡里。

    程露刚解了安全带,驾驶座里的男人忽而笑了笑,俯身过来一把捧住她脸,亲她眉心,手上那点微弱的颤抖已经消失殆尽。

    “要你去,我还算是你男人吗”

    他强势得不容置疑,把她安全带按回去,推门下车,大步朝那辆白色奥迪走过去。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