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0章 她的后盾

作品:《病娇厂督的小宫女

    还差一位人证, 她的身世便能水落石出。

    也许还有其他的可能

    他斜倚在梨木圈椅上,闭上眼睛,心中的苦涩一点点蔓延开来。

    是好事。

    若真如此, 她便不再是孤苦伶仃、无人疼爱的姑娘,也不是娘和男人私通生下的孽种。

    她的爹娘虽已经不在人世, 却曾是这世上身份最为贵重之人。

    她有温暖而坚固的后盾,陛下是她的兄长, 贤妃是她的姨母, 她还有一个尚在人世的曾外祖母, 所有人都会疼她爱她。

    他日真相大白,顾延之肠子都该悔青了吧,将自己的外甥女亲手送给了一个太监,呵。

    若没有那些变故, 她也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公主, 会被先帝爷捧在手心里长大,是整个紫禁城最耀眼、最无忧无虑的小姑娘。

    他能想象的结果, 还远远不止这些。

    天生体暖,更是天赐祥瑞之兆, 她的出生寓意大晋永无严冬和饥寒。

    钦天监一句好话, 能让她成为整个王朝福运的依托, 受万民叩拜敬仰。

    她的光芒,是他这样一个卑贱如泥之人甚至都没有资格看到的风景。

    事到如今,他也算切身体会到皇帝想要查清当年真相的决心, 那是顾家每一个人心中永恒的伤疤,而当年被午门杖毙的顾淮,正是姑娘的亲外公。

    入了秋,天高云淡。

    柔和的日光透过棉茧窗纸照进来, 在案几上打下一圈薄薄的光影,仿佛一碰就碎。

    和风穿过稠翠的枝叶漫进来,拂过他清瘦白皙、隐现青色血管的手背,如绢帛般的凉意,从指尖一直渗入骨血里。

    下朝之后,魏国公与奉国将军一同退出大殿。

    奉国将军姜嶙一身墨蓝宽袖麒麟跑,人过花甲之年,却依旧满面红光,健步如飞。

    魏国公方才在朝堂之上被皇帝又摆了一道,面上原本还挂着笑,一出大殿,笑容即刻敛散。

    姜嶙低声笑道“如今的陛下再也不是当初你我扶持的那个羸弱少年了,心中有了主意,想削藩降爵,更瞧不上那些做坐吃山空的贵戚士族,如今国公爷交了庄田,不知来日等着您的,又会是什么”

    魏国公主动上交庄田的谣言不知何时传到了小皇帝耳中,方才在朝堂说的便是此事,皇帝龙颜大悦,当着满朝文武褒奖。

    魏国公即便再不情愿,也只能当堂拱手认栽。

    此事一旦他松了口,对于其他人而言便是大坝开闸般的开端。

    魏国公望着远处的歇山顶,冷声一笑“来日将军如此平静,难不成已为自己留了后手”

    这话意味深长,姜嶙眸中闪过一丝锐光,不过转瞬即逝。

    继而,又恢复了平和笑意“国公爷何出此言,如今陛下这枪口对准的就是咱们,可谁能不为子孙后代考虑呢本将也发愁啊,家中还有两个不成器的儿子,个个不让人省心。”说罢拂袖离去。

    魏国公眼中寒意肃重,眉头皱紧,转头去了坤宁宫。

    除夕夜后,皇后宫中里里外外换了人,如今近身伺候的都是慈宁宫和国公府拨过来的宫婢,个个周到妥帖,事无巨细。

    饶是如此,在坤宁宫的日子也不大好过。

    皇后这些年私下用过不少民间求子的偏方,熏香换过,针灸也用过,如今更是日日泡在药罐子里,可肚子还是一直没有动静。

    心中有气无处释放,只能朝自己人泄愤。

    魏国公右脚才踏进去,里头摔东西的声音已传至耳边,再垂眼一看,脚边落下个金银累丝如意,险些拦住去路。

    魏国公躬身将如意捡起,迈步进去,拂手扔在张婵面前的妆奁案几上,怦然一声,似有玉碎的声音,满室人皆吓得微微一颤。

    透过华贵精美的雕花铜镜,张婵望见来人的身影,忙转过身唤了声“父亲”,面颊微微泛红,还是一副余怒未消的模样。

    张婵入宫极早,牙牙学语之时便在太后身边养着,受万千宠爱于一身,慢慢养成了这副骄横的性子。

    同样是世家贵女,旁人长在深闺读书学琴之时,她挥着鞭子让新帝伏地给她马骑,从御花园东面骑到西面,新帝膝襕尽数磨破,连宫人都不敢上前阻止。

    那时候的赵熠似乎甘之如饴,如今想来实在让人不寒而栗。

    张婵心里憋着气,向魏国公道“爹爹,我不想喝药”

    魏国公瞥见案几上一碗黑漆漆的汤药,眉头皱起,“胡太医怎么说”

    张婵嗔道“还能怎么说左右不过是试试、不妨一试可我用了这么久的药,根本就没有用,生不了就是生不了”

    魏国公凝眉道“胡说你还年轻,身子也什么毛病,怀不怀得上只是时间问题。”

    张婵压着火道“爹爹这样说,姑姑也这样说,这话我听了几年,耳朵都生出茧子了,可有用吗真不知道庄嫔的肚子怎么长的,怎么偏她最能生”

    魏国公往门外扫一眼,又回过神来问道“陛下这几日可来过了”

    张婵没好气儿说“皇帝哥哥从玉佛寺受了伤回宫,便一步也不曾踏入后宫,不光不来我这儿,连贤妃的永宁宫也不去了。”

    魏国公沉思半晌,忽然问“陛下上一回来坤宁宫是何时,还记得么”

    张婵自然不记这些,递了个眼风给身边的彩缨,彩缨赶忙回话“陛下上个月廿六来过一次。”

    魏国公眉头紧蹙,沉吟片刻后,拂手屏退殿内众人。

    张婵微微一惊,“爹爹要说什么话,连彩缨他们都听不得”

    魏国公掀起袍角,在她身边坐下,“婵儿想回府住几日么府中的石榴树挂得满满当当,小时候你最爱吃那个,还记得么”

    张婵抬眸与他对视,冷冷一哂“我哪有心思想那些打从进了宫,做了皇后,日日只知道盯着皇帝哥哥和那些女人,自己喜欢什么,早就不知道了。更何况,您和姑姑只关心我受不受宠,怀没怀上,其他的你们关心过吗”

    这些话何其刺耳,若是往常,魏国公定要狠狠斥责,可今日却听出了酸楚之意。

    魏国公轻叹一声,面上恢复了端肃的神情“受不受宠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肚子里要有个孩子出来。”

    张婵嗤笑“父亲说得容易,难不成天上掉个孩子给我”

    魏国公眸光一凛“那又如何”

    张婵愣了愣,一时没缓过来,“爹爹这是何意”

    这些日子以来,魏国公也开始怀疑张婵无子或有赵熠的原因,他若不想让她生,自有各种办法,即便吃再多药、用再多偏方也无济于事。

    只是闺房里那些手段他不便过问,总不可能派人在床榻边盯着瞧。

    这里头到底出了什么岔子,恐怕只有赵熠自己知道。

    魏国公盯着她平坦的小腹,沉吟片刻道“为父是说,这个不行就换一个试试。重要的不是和谁生,而是只要孩子从你肚子里出来,是咱们张家的孩子,那就是陛下的嫡子,是未来的皇帝。”

    张婵眼中闪过一丝呆滞,瞠目结舌好一会,唇角微颤“爹爹在说什么”

    魏国公知道她听明白了,不再过多解释,直接道“府中已安排了人,用过之后杀了便是,正好这几日离你上次侍寝所隔不久,即便是推迟一月,到时候与太医通个气儿也不是难事。往后你仍可高枕无忧地做你的皇后,只等腹中胎儿出生即可。”

    张婵听他说完,过了许久心中还是平静不下来,有些气急败坏道“爹爹是让我和外面那些野男人行房”

    魏国公觑她一眼“爹爹自然不会给你找资质太差的。”

    张婵气笑“我是这个意思吗我张婵堂堂一国之母,都沦落到这种田地了,要去承欢取悦那些低贱无耻之徒爹爹这是想丢我的脸,还是丢咱们国公府的颜面呢。更何况,我生不出皇帝哥哥的孩子,和旁人行房就能生得出来了”

    魏国公立时沉下脸来,低喝一声“住口。”

    张婵仍不肯松口,又怒气冲冲道“爹爹能想出这种羞辱我、羞辱门楣的主意,还怕我说了姑姑那头怎么说,难不成也是这个意思你们都想让我做那人尽可夫的荡妇”

    话音未落,右边“啪”地响亮一声。

    脸颊猛然一阵火辣辣的疼,张婵捂着脸,不可置信地抬头望着他,眼眶通红“我说错了吗,爹爹竟打我”

    扬手落下,魏国公也有些后悔,嘴唇动了动,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走到如今这般境地,张婵若还是无子傍身,张家百年荣宠眼看便要在这小皇帝手上毁于一旦。

    可只要张婵肚子里有了嫡子,一切都会不一样。

    他自有办法让皇帝死得不明不白。到时候,嫡子继位,前朝后宫皆在他一手掌控之中。

    皇帝想当英明的君主,可他却忘了,当初将他捧上高位的,亦有本事将他拉下来,来日摔得粉身碎骨,可不能怪他这个舅舅心狠手辣。

    可如今魏国公等不及了,各方势力已经开始蠢蠢欲动,那奉国将军姜嶙为了子孙后代着想,必然不甘心代代降爵,自会寻求更有势力的靠山。

    从前鼎力合作之人,转眼成为仇敌也不无可能。

    他甚至怀疑玉佛寺那场行刺便是奉国将军的手笔。可这个节骨眼上,魏国公只能暂且护着赵熠一条性命,否则让他人钻了空子,他张家如何能在大晋立于不败之地

    聪明人,总不可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他留了后手,旁人自然也懂得为自己多铺一条路,

    只是张婵肚里的孩子,比任何一条路都会走得名正言顺,不落天下人口舌。

    以往万事俱备之时,他这个女儿却成了最艰难的一步棋。

    此刻到了破釜沉舟之际,他说什么也不会再由着她的性子来。

    于是霍然起身,冷心冷眼地撂下一句话“你母亲头疼发作,明日马车在宫门口等候,就算是绑,为父也会派人将你绑上马车。”

    “爹爹爹爹”

    张婵哭花了眼追到殿门口,魏国公已然跨步走远,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戌时末,梁寒方处理完手里的奏本,回到颐华殿时,屋内还亮着明灯。

    宽敞的梨木案几上铺满了开化纸,姑娘在案前奋笔疾书,眉头蹙得极紧,双眸盯紧笔下,难得专注认真的模样,让他险些认不出来。

    他走近一瞧,又轻轻皱了皱眉。

    原来铺满整张案几的墨宝上只留下了数百个错字“粱粱粱粱粱粱粱粱。”

    正认真写字的见喜,脑门忽然一痛,一抬头,老祖宗的手还没完全收回。

    她气得嘟起嘴“你弹我脑门儿做什么”

    梁寒无奈地信手指过去“错了。”

    见喜一愣“哪个字错了”

    她不情愿地将手中紫毫递给他,忽然眨了眨眼睛,又“嗖”地一下撤手收回,“你教我,手把手教,否则我不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