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1章 掌 印垂怜

作品:《病娇厂督的小宫女

    他无奈地握住她的手, 笔尖对着纸上那个错字却无从下笔,索性胡乱涂了两道,将那两点抹去, 却是越涂越难看了。

    梁寒蹙了蹙眉,一时有些发怔。

    见喜讪讪望着他,温热的气息轻吐腮边,“祖宗,你会不会觉得我好笨, 字都学不会”

    他摇摇头说“不笨”, 叹了口气, 顺手拿过一叠新纸, 笔尖舔墨, 洋洋洒洒写了个遒劲有力的“梁”字。

    见喜恍然大悟, “我会了从前我就纠结有没有两点,后来我便想,米仓里的老鼠不愁没吃, 多两点好啊,厂督再也饿不着了。”

    梁寒脸色一黑, “老鼠”

    见喜微微一滞,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么胡话,赶忙将温温热热的樱唇贴上去, “我说错话啦,厂督督, 快把我嘴巴堵上。”

    辗转到了床面, 她搂着他后脖, 轻轻喘息。

    指尖划过之处峰峦相接, 山明水净, 待摸进了无人的山洞里,见喜顿时浑身酸软支撑不住了。

    门外秋风起,携来寒蝉鸣泣之声,在耳边此起彼伏,让这寂静的黑夜终于显得不再单调。

    一曲唱罢,她浑身仍旧颤抖不止。

    梁寒用温热的棉巾帮她擦洗,倏忽问道“司苑局的王伦,还有印象吗”

    见喜一怔,“王叔”

    她点了点头道“自然记得,小时候就是他带着秋晴姑姑来找我的,可进了宫之后,很少有机会能遇上他,只有一次在宫道上碰见,他往我手里塞了两个冬梨。后来我从承恩寺回来,去司礼监衙门找您的时候又碰上一次,他都认不出我来了。”

    他用棉巾拭去她眼角的残泪,沉吟一会,“他知道你在我身边,可有说什么”

    见喜想了想道“倒也没什么,只问我过得如何,我说贤妃娘娘和秋晴姑姑都对我很好,在寺中没吃什么苦头,他又问回宫之后呢,我说虽然阴差阳错嫁给了厂督,可厂督也待我很好,他点头笑了下,便再也没有旁的了。”

    她见他沉默不语,忽又想起自己好像从未在他面前提过王叔,赶忙问“是秋晴姑姑跟你说起他的么,我爹娘的事儿,王叔知道还是查出什么了”

    梁寒抿唇,思索半晌,摇了摇头“还未查清,王伦这几日不在宫中。”

    一抬眸,瞧见她轻轻“哦”一声,眼里的碎光似乎黯淡下去。

    他在心里喟叹一声,这时候暂不能对她说出真相,当年顾淮谋反案一日未能水落石出,顾昭仪便仍是戴罪之身,她的女儿,必不容于太后,不容于天下。

    若她真是公主,他必定要为她扫清前路所有的障碍,无灾无难,风风光光,受万万人景仰和爱戴。

    而不是在如今的情形下,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地行走。

    待擦拭完毕,他将棉巾放到一边,又觑一眼案几上的笺纸,心中泛起隐隐的疼痛。

    她喜欢写字,却至今写不起来一个“梁”字。

    若是众星捧月般地长大,定然也是饱读诗书,有礼有节,却不失生动伶俐的姑娘。

    其实,老天爷又何曾善待过她那样鸡飞狗跳的境况中长大却修了一颗无邪之心,让她不吝将自己所有的善意赠予任何人。

    既然老天爷给了他接受馈赠的机会,让他一步步登上高位,往后他所拥有的一切权势地位,都是她的垫脚石、青云梯。

    即便让他永坠尘泥,他也会将她高高托起。

    身上擦洗干净,见喜迷迷蒙蒙地闭了眼。

    他在忽明忽暗的灯光里,轻抚她晕染着淡淡粉色的面颊。

    果真旁人说得不错,这些日子以来,姑娘生得越发明丽漂亮,就像雨后的一枝新荷,里里外外透着娟净娇香。

    耳边更漏滴答响,他俯身下来吻住她白皙无暇的前额。

    王伦从宫外回来之时,才知司礼监前前后后派人来过三次。

    他在宫中勤勤恳恳几十年,才勉强坐上一个小小的司苑局掌司之位,手上没什么实权,为人也老实,宫中供应的大量瓜果蔬菜都由他出面采办,白银如流水一般从手里哗哗而过,可从没出过一点岔子,也从未想过捞半点油水。

    这辈子唯独隐瞒了一件事,他烂在肚子里十几年了。

    若司礼监真因那个找上门来,恐怕他这辈子便要断送此处。

    思及此,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王伦没敢耽搁,囫囵换上干净的乌纱和袍服,匆匆忙忙往司礼监去了。

    才至衙门口通传一声,里头立刻屏退左右,王伦战战兢兢地哈腰进了门。

    走到近前,一抬眸便见到那位上任不到一年的司礼监掌印,一身精致华丽的蟒服,凤眸幽静,面容嘴角牵起淡淡的弧度,可面容却冷得恍若冬日檐角下的冰凌。

    一勾唇的意态,丝毫不亚于冰刀子往身上割肉,叫人出了一身冷汗。

    王伦赶忙俯首作揖,梁寒虚虚抬手,将一枚乳白色的蝴蝶佩推至案几前。

    “可还认得此物”

    梁寒甚少这样开门见山,王伦此人他早已派人查了个清楚,在宫中一直恪守本分,几乎没什么污点。

    何况也算是姑娘半个恩人,没有必要用对待犯人的手段来对付他。

    王伦抬头,心中顿时一震。

    这玉佩,他如何不识

    当年他还是司苑局的小太监,那日正欲往南海子行宫运送瓜果,羌瓷红着一双眼睛来找她,求他想法子将孩子偷偷带出宫去,交给她的兄嫂抚养。

    她腰肢纤细,压根不是刚生下孩子的状态,却口口声声说是自己的孩子,甚至不惜向他下跪,苦苦哀求。

    可宫中规矩何其森严,偷偷送出一个孩子可不是运送瓜果那样简单。

    他再三追问之下,羌瓷终于说了实话,那是冷宫的废妃所生,废妃待她有恩,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孩子落入太后手中,死得悄无声息。

    羌瓷这般说,他已经猜到是谁了。

    梁寒呷了口茶,见他还在思忖说与不说,牵唇一笑道“咱家既然能找到你,找到这枚玉佩,自然早已经查清这里头的文章,就算你不肯说,咱家也自有别的法子查得到。你,或者其他任何人,在咱家眼中从来都与一张白纸无异。”

    王伦浑身冷汗涔涔,这位老祖宗是查案的头把好手,这世上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东厂番子的耳目,他说能查到,绝不是开玩笑。

    沉吟片刻,梁寒倏忽勾唇一笑“还有一点你要明白,咱家能查得到的线索,太后自然也能,若是太后那头早先一步得知消息,到时候咱家能不能护住她,可就不知道了。”

    听到“太后”二字,王伦当即心头大跳。

    守了这么多年的秘密,一旦宣之于口,后果会是什么样,他连想都不敢往下想。

    梁寒见他脸色青白,唇角微颤,想必还在琢磨利弊,于是干脆推他一把,“这枚玉佩是当年冷宫顾昭仪之物吧。”

    十几年没听到的名字,入耳便让人浑身一瑟缩,王伦叩伏在地,额头青筋凸起,“是。”

    梁寒唇角绷直,眸光锐利地逼视他,低声道“可羌瓷既是当年皇后身边的宫人,为何要帮顾昭仪之女”

    王伦眉心一跳,一时有种原形毕露的毛骨悚然之感。

    他原以为这位老祖宗接下来会问“见喜可是顾昭仪之女”,却不想他已绕过此问,直接打听里头的隐情了。

    心中思忖良久,王伦咬咬牙,头磕在地上,“见喜是个苦命的孩子,还望掌印垂怜。”

    梁寒望着他,定声道“她是咱家的妻子,咱家自会护她一世周全。”

    事情已经发展到如此地步,想瞒也瞒不住了。

    王伦横下心,颔首道“当年,羌瓷弄丢了主子娘娘的一只耳坠,整个御花园都翻遍了也未曾找到,她担心娘娘责罚,急得蹲在宫墙底下哭,那时顾顾昭仪恰好路过,问及原因,羌瓷便如实回答,谁知先帝也赏赐同样的一对耳坠给了顾昭仪。她见羌瓷哭得伤心,也知道主子的脾气,于是摘下自己耳垂上的一只耳坠,与羌瓷手里的那只凑成一对,让她回去交差。”

    这件事,羌瓷每每想起都觉后怕。

    那耳坠是先帝所赐,无比贵重,若真弄丢了,后果不堪设想。

    顾昭仪此举,当真是救了她的命。

    “冷宫与坤宁宫相隔甚远,羌瓷又如何知晓顾昭仪何时生产”

    梁寒搁下手中的天青瓷,目光凛冽,“如实回答,不得隐瞒。”

    王伦颤颤巍巍摇头道“此事奴才也不清楚。只是顾昭仪帮过羌瓷一回,她心里记着旁人的好,总想着找机会报答。冷宫闭塞,能吃上一口热饭已经不易,奴才猜想着,兴许就是偷偷摸摸往里头送吃食的时候,才发现顾昭仪显了肚子。”

    顾昭仪是戴罪之身,生下的孩子也只能是罪人,未必能引起先帝的重视。

    加之从前得宠时得罪了太后和众妃嫔,若有喜的消息传出去,太后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那孩子的性命。

    兴许消息还未至先帝耳边,便已被半道截下,顺便截去的,还会是顾昭仪和她孩子两条性命。

    梁寒心想,她应是不敢冒这样的风险,才宁可将孩子交付给一个想要报恩的善良姑娘带出宫去,也不愿意孩子不声不响地死于后宫。

    王伦道“羌瓷同我说,顾昭仪产女那夜难产,没有太医和稳婆,只有身边一个嬷嬷看过旁人接生,自己便上了手。孩子平安落地,可顾昭仪自己却不行了,无奈之下只能将孩子交托给羌瓷,请她想法子送出宫去。当时奴才已在司苑局当差,出宫采办运货的机会多,羌瓷便想到了奴才。”

    说罢,望着案几上那一枚蝴蝶佩,“当时,这枚玉佩便放在孩子的襁褓之中。本以为孩子出了宫,即便不是大富大贵的人家,能平安顺遂地度过一生便已足够。可奴才没想到,羌瓷的兄嫂竟是那样不堪之人。”

    梁寒冷声道“羌瓷同你说这么多,你就没想过向太后揭发此事岂不是功劳一件。”

    王伦摇摇头,面露凄哀之色,“我是个太监,自知配不上她,如若能让她多些笑容,少些烦恼,那便是我的功德。”

    梁寒面色微微一沉,指尖无意敲打着案面,目光慢慢有些空洞。

    王伦眼中泛起浊泪,又继续道“这件事瞒得很紧,她连秋晴都不敢透露。顾昭仪死后,那伺候她的嬷嬷也跟着下去陪主子了,风光一时,落得个草席卷尸扔进乱葬岗的下场,还是太后亲自下的令。羌瓷自那以后就郁郁寡欢,夜里时常做噩梦,还尽是乱葬岗的画面,精神头上不来,人也跟着憔悴不堪,没过几年就走了。”

    说完又俯下身叩首,“奴才知晓的便只有这些,见喜她的的确确就是顾昭仪的孩子,是先帝的公主。前些日子我瞧见过她,模样与当年的顾昭仪竟是越来越像了,倘若被太后发现这个孩子的存在”

    若无人倚靠,便只有死路一条。

    可她能倚靠的,似乎也只有眼前这一位了。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