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6章 补齐聘礼

作品:《病娇厂督的小宫女

    檐下的纱灯在寒风中狂舞, 天色是几日不曾换过的沉郁色调,将世间所有蠢蠢欲动的心压得喘不过气。

    蓦然撞进眼球的这一抹红,聚拢了天地间所有的色彩, 从那沉郁的色调中狠狠挣脱出来。

    飞鱼纹上灼灼的金线将天光罗织在一处,所有的风景都是黯淡的, 唯有他是最绚丽的锦绣华章。

    那双熟悉的凤眸凝视着她, 仿佛踏过千山万水,亲手将心里的伤疤一寸寸剥离。

    可是又那么遥远, 好像随时都有可能失去。

    失去失去

    这样的字眼不能在她脑海中停留一刻, 否则会像蛊虫一般在她心脏最柔软的地方啃噬。

    她已经感觉到疼了。

    眼前渐渐模糊, 可她眼睛不敢眨,珍惜所有的机会对上那墨如深渊的眼眸, 直到什么都看不清。

    而他在这个时候慢慢走到近前,那种熟悉的檀香味将她包裹, 浓郁的真实感拉回了她的神识。

    她嘴唇动了动, 呆愣愣地开了口“你来做什么什么时候走”

    她从来没有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可是心真的被压得太痛,一刻都受不了,只想问个清楚。

    指尖倏忽一凉, 他拿过她的手要看,见喜下意识缩了缩, 可方一动, 满手的水泡疼得她直抽冷气。

    小小的手, 被纱布包裹得格外严实, 只露出一截白净到透明的指尖。

    梁寒眉头皱得极紧, 眼底的郁色浓得化不开。

    见喜鼻尖一酸, “知道你要说我蠢了, 我就是这么蠢,要时时刻刻盯紧了否则就会像现在这样,今日烫个手,明日撞个脑子,后日就将你忘得干干净净。”

    他唇角慢慢扬起,笑意却苦涩至极,摩挲着露出来的那一截细嫩的指尖,眼眶也涩重不堪。

    偏头垂下眼睑,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抑住,随后又慢慢伸出手,将她小心翼翼扣入怀中。

    冰凉与温热相贴,这些天来所有的悲伤都在此刻沉淀到脚底,所有的欢愉仿若藤萝般攀爬上来,将两颗靠近的心脏拴在一处。

    一百二十担聘礼送入顾府,一百二十担聘礼抬进皇宫。

    这些日子,他备好了一切。

    当日皇帝那一张圣旨太过草率,他要堂堂正正地娶她入府,可这条路很难,一着不慎就会落得唇枪舌剑中,将人杀得片甲不留。

    他向来处于风口浪尖,万箭穿心也无妨,可他不能让她蒙受伤害。

    他的姑娘,往后余生都要快快乐乐的。

    可她的肩膀在轻轻颤抖,抑制了许久的眼泪将他胸口打湿一片。

    “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他松开咬紧的后槽牙,哑着嗓子开口。

    见喜吸了吸鼻子,道“是很晚,再晚一点,我就不要喜欢你了我嫁别人去。”

    梁寒眸光寒芒闪动,宛如刚出鞘的利剑,一瞬间有种屠杀罄尽的冲动。

    “谁娶你,我杀谁。”

    见喜咬牙切齿地抬头“那你自杀吧”

    他怔了怔,从来只有他口下不留情,没想到竟被她摆了一道,淡淡的笑意在嘴角漾开,是这些日子久违的真正的愉悦。

    见喜抱着他好一会,想起他身上还有伤,登时慌了阵脚,赶忙将她松开去瞧他手臂的伤口,果不其然,经她方才一折腾,手腕的白纱又洇出血来。

    她急得落泪“伤口又崩开了你怎么不早说”

    梁寒只是笑,用另一只手为她拭去泪珠,可是好像永远也擦不干似的,他忍不住俯首吻住她的眼尾。

    顾渊和顾老夫人听到底下人通报,赶忙出来瞧看,两人自廊下一东一西走过来,正好看到这一幕。

    见喜被他的身子挡得严严实实,没有瞧见面色复杂的顾渊。

    可梁寒一抬眸,便觑见贤妃搀扶老夫人缓缓过来,六目相视,三人都愕然顿在原地。

    梁寒这辈子,走到任何地方都是昂首阔步,坦荡煊赫,气势从不输人。

    可此刻竟有些怔忡无措,分明是亲吻自己的娘子,却仿佛做了亏心事被人抓包。

    “老夫人,贤妃娘娘。”

    他慢慢将她松开,向二人微微颔首施礼。

    见喜吓得浑身一颤,忙转过身,看到祖奶奶和姨母笑意盈盈的样子,霎时面红耳赤,支支吾吾地喊了声“祖祖奶奶,我我我没有”

    老夫人瞧瞧梁寒,笑意从眼底溢出来,又望着见喜说“没有什么”

    见喜羞得没脸见人,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梁寒侧过身看到顾渊,朝他躬身拱手,又朝老夫人这边拱手“晚辈梁寒,见过贤妃娘娘,见过顾大人,老夫人。”

    顾渊颔首回礼,细细打量下来,才发现他曳撒上绣着精致的飞鱼纹,的确是锦衣卫统领的常服,而不是司礼监掌印所用的蟒纹,还算有心。

    红木箱摆了大半个院落,齐齐整整,梁寒让众人退下,然后转向顾渊道“晚辈此来,是为补齐娶妻的聘礼。”

    顾渊皱起眉,捕捉到“补齐”这话的深意。

    原本见喜无父无母,不需三书六礼那样繁复的礼仪,可如今多了娘家人,又贵为公主,该有的礼数是少不了的。

    梁寒的意思是,今日他来并非求娶时的纳吉,只是尽未尽之礼。

    因为他二人早已在宫中结为夫妇,圣旨一下,君无戏言,见喜早已经是她的妻子,这一点板上钉钉,毋庸置疑。

    细想到这一层,顾渊心中有些不快,可对方是顾家的恩人,心中那把礼义的标尺让他做不成以怨报德之人。

    思量片刻,仍是先遣人去唤桑榆,又将梁寒引入内堂,“梁大人请。”

    梁寒颔首应下,举手投足尽显君子端方,与平日里冰冷阴鸷的模样大相径庭。

    见喜的目光时不时往他身上瞟,老夫人都看在眼里。

    待众人坐定,桑榆过来替梁寒换药,一瞬间满屋都掀起淡淡的血腥味。

    伤处用针线缝合,翻卷的血肉仍然触目惊心,一旁的侍女吓得面色惨白,慌忙偏过头去不敢多瞧一眼。

    见喜紧紧盯着桑榆的动作,又抬眸觑他透白的脸色,一颗心七上八下,不知怎么开口。

    梁寒却很是平静,待伤患处重新包扎好,便不动声色将衣袖放下,叹声道“晚辈没有大碍,这是这些日子出京办事,忽视了伤口的休养,耽误这么些日子还未痊愈,恐怕要留疤了。”

    说完望着见喜,眼里流露出淡淡的遗憾情绪。

    见喜瞪了他一眼,心疼又生气。

    底下人奉茶上来,顾老夫人和声问道“你家中如今有几口人,父亲可也在朝为官”

    梁寒眸光略微黯淡,恭声道“晚辈无父无母,只有宫外几处宅院,这些年也在外置办了一些产业,家中勉强还算富足,公主进府也不用伺候公婆,万事都由她做主。”

    见喜抿了抿唇,有些不好意思地朝祖奶奶笑了笑。

    这样的条件说出来,天底下怕没有哪家姑娘不动心的。

    可越是天衣无缝,顾渊心中就越是疙瘩。

    身着飞鱼服,当真是一副锦衣卫的装扮,怕是将顾府瞒着老夫人的事儿都打听清楚了。

    也是,堂堂东厂提督,听墙角是他的职责所在,这点谁都及不上他。

    朝中有官职,在外还有私产,可不是天上地下都难觅的好条件

    非但如此,还往顾府治伤来了生怕旁人不知道他为公主受过伤、留过疤。

    屋内的女眷显然被他糊弄过去了,三两句话的功夫,引得众人满眼心疼,再瞧老夫人的眼神,恨不得将他当做亲生的曾孙儿看待。

    顾渊心中叹口气,这梁寒年纪轻轻便坐上司礼监掌印的位置,心思之深,当真不是寻常人招架得住的。

    可见喜是个简单的姑娘,在这样极度聪明又极度危险之人身边,哪怕他能护她一世周全,顾渊也不会放心。

    只是一抬头,望见姑娘笑靥如花,这些天来黯淡无光的双眸荡漾起灼然的光彩,顾渊心中又矛盾起来。

    若是自己的女儿,顾渊恐怕也不会考虑这么多。

    可这是兄长的外孙女,是多少人千辛万苦保下来的孩子,一切的祸端起于顾延之的歪念,他已经对不住这孩子,如若不能给她世上最好,他更没有面目去见地下的兄长。

    沉吟半晌,顾渊还是肃声道“公主的婚事关乎江山社稷,如若出什么岔子,那些阁臣会怎么想,天下百姓又会怎么说梁大人该明白老夫的意思吧。”

    贤妃与见喜面面相觑,见喜咬了咬唇,垂下脑袋沉默不语。

    梁寒依旧面色平静,侧首瞥一眼见喜,嘴角泛起淡淡的笑意,“晚辈今日来,心中自是有了万全之策,可保公主一世无忧。”

    他并非大言不惭之人,说有对策,定然是胸有成竹无疑。

    微顿片刻,复又坚定道“公主于我非一宵恩爱,而是掌上珠、心头血,九重春色、泱泱江水也远不能及。只要晚辈在一日,旁人不可动她分毫,还望顾老成全。”

    语气沉着而冷静,目光也不闪不避,说的却是世上最动人的话语,连顾渊都忍不住微微一怔。

    见喜眼中闪过柔和的泪光,对上他温暖而坚定的视线,心中更似一湖春水慢慢荡漾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