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7章 你也有家人

作品:《病娇厂督的小宫女

    晚膳是个难题, 梁寒伤的是左手,见喜伤的是右手,两人一左一右坐着, 也算是互相照顾。

    这两日都是老夫人身边的侍女给见喜布菜,只是她脑海中混混沌沌, 心不在焉, 用得也少,前几顿即便不用右手, 也并不影响进食。

    可梁寒一来, 她瞬间胃口大增, 加之在家中十天半月没有好好吃顿肉,恨不得一朝一夕补回来。

    侍女还如前几顿那样, 往见喜碗碟中夹菜,大多也是能用汤匙舀起的四喜丸子、鸽子蛋之类, 又备了一碗清淡些的八宝攒汤放到她面前。

    满满一桌菜很是丰盛, 见喜用左手艰难地抓起筷子, 目光早就瞥到旁处去了。

    侍女见她下箸困难,赶忙道“公主想吃什么,同奴婢说一声便是, 奴婢来给你夹菜。”

    见喜清了清嗓,正要答话, 梁寒却在一旁道“你退下吧, 我来就好。”

    显然是对那侍女说的。

    这些天见喜没好好吃过一顿, 往往盯着自己眼前的一亩三分地, 或者侍女布什么, 她便用什么, 众人连她的口味也摸不清。

    梁寒扫了一眼桌上的菜, 又见她眼神四处辗转流连,低声道“受了伤,吃点清淡的”

    见喜咬了咬唇,眼神松开了小炒牦牛肉和爆灼羊肚,点了点头。

    梁寒给她夹了些蒸排骨、竹笋鸭和溜鱼片,也是她平时最爱吃的菜,她喜欢鳝鱼羹,他便将她面前的八宝攒汤端过来自己吃,给她另外舀了一碗山药冬菇鳝鱼羹。

    他向来事无巨细,从最末等的太监往上爬,比旁人多出十二个心眼,察言观色,窥伺时机,了解主子的喜好,他是一等一的高手。

    相处那么多日,他清楚她所有的口味,往往她眸光一转,他便能将她的心思猜得明明白白。

    见喜看到碗中的膳食,眼里都放着光,旁人都吃得文雅精细,唯有她狼吞虎咽,看这速度,恐怕街市上的金馒头大赛都能被她拔得头筹。

    小姑娘吃得香甜,最高兴的就是老夫人,一面吩咐她慢点别噎着,一面又忙不迭地招呼她吃这个吃那个。

    半晌,老夫人想起后院还躺着个摔伤的乖孙,搁下筷子道“都忘了给延之送点儿”她觑一眼顾渊,“你自己的儿子,怎的都不惦记咱们在这儿吃饭,留他一人躺在床榻受苦。”

    顾渊凝眉望了眼梁寒,又转向老夫人,拂手道“他床边自有人伺候,还能饿死不成母亲莫要管他。”

    他难得说话如此冲,老夫人面露疑惑之色,贤妃赶忙道“父亲的意思是,他这几日吃不了油腻荤腥,厨房另给他备了米粥和小菜,祖母别担心,一会用完晚膳我去瞧瞧他。”

    老夫人嗯了声,便没再提。

    吃过饭,底下人端着茶盘在一旁候着,众人漱了口,老夫人望了一眼外头的天色,对梁寒道“今儿天气不好,恐怕要有大雪,若无旁的事,今夜就在府中住下吧,横竖你二人早已结为夫妇,没什么要避讳的。何况桑姑娘亦在府中,也能替你打理伤处。”

    梁寒闻言默了默,见喜怔怔地望着他,眼底有哀哀之色。

    她是希望他留下来的,可是似乎又不大可能。他从来都忙得很,宫里宫外都是大事,除了停职那三个月,她就没见他消停下来过。

    正如此想着,梁寒已经颔首应道“晚辈听老夫人的。”

    顾老夫人笑道“再叫老夫人,我可不认你这个孙女婿了。”

    梁寒垂下眼眸,薄唇抿了抿,继而起身拱手道“是,祖奶奶。”

    众人皆笑,顾渊的脸色也稍稍和缓下来,老夫人边笑边连声道好,见喜欢笑之余却悄悄红了眼睛。

    回到东屋,床褥已经铺好,见喜说“我去梳洗了。”

    刚转身要走,手臂却多了一道分量压制上来,梁寒将她扣在怀中,冰凉的唇面摩挲着她眼尾,冷冷的茶香扫拂过眼眉。

    “怎么又伤心了,不喜欢我唤祖奶奶”

    见喜没想到被他发现了,哽咽了一下,抱紧了他的腰,摇摇头道“不是伤心,我是高兴。”

    嗓音埋在他的月匈口,显得闷闷的,“小时候我以为自己只有舅舅和舅母两个亲人,总以为这世上的亲人就是这样,会无故斥责,会冷眼相待,直到看见别人家的孩子都是蜜罐里长大的,脸上粘了泥巴有娘亲洗,想吃什么有娘做,他们的爹娘是真正的疼爱他们,而我并没有人疼爱。”

    她轻轻叹了口气,又道“没想到有一天,我也有了自己的家人,先前我害怕祖奶奶会喜欢文文静静的大家闺秀,不喜欢我,可是祖奶奶对我那么好,看见我吃不下饭,比我自己还要难受,瞧见我被炭火烫伤,吓得脸色都白了有家人的感觉真的很好。我们在这世上相依为命,也许是会很快乐,可是我也希望有更多的人接受你、爱你。我高兴的是,从今往后,你也有家人了,我的家人就是你的家人,你瞧祖奶奶,她那么喜欢你。”

    梁寒低头吻她的脸颊,右手在她后背轻轻安抚。

    她带给他的温度,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更是渗透进血脉和骨髓里的温暖。

    亲情于他而言就是一张白纸,可她希望他有个家,有亲人的疼爱,而不是在这世上孤零零的野鹤。

    他右手在她尻下微一用力,见喜惊呼一声,整个人已经稳稳坐在他手心,“你的手”

    梁寒低哑着声音,徐徐道“伤的是另一只手,不碍事。”

    转身将她托着放到床榻上去,冰凉的吻印在她唇面,像是亲吻干净清凉的雪水,带着淡淡的檀香味,是他独有的味道。

    正要进一步地探索,耳边忽然传来“咚咚”的敲门声。

    梁寒伏在她身上,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嘴角绷直,眼底闪过一丝寒芒。

    见喜抬手薅了一把他月匈口“去开门。”

    敲门声还在继续,梁寒有些不耐,俯身在她耳垂珠上啮了一口,寒着脸趿鞋下床。

    见喜赶忙整理好衣襟和发髻,将床上杂乱的被褥稍稍整理了一下。

    门一开,梁寒阴沉的面色一瞬间温软下来,“祖奶奶。”

    老夫人慈眉善目,手里的漆盘里是刚削好的冻梨,“还没歇下吧来给你们送些果子吃。”

    寒风敲打着窗棂,眼看着要下雪,老夫人身子单薄,脖上的围领也不大济事。

    梁寒忙接过冻梨,将人迎进来坐下。

    见喜将热乎的手炉拿给老夫人,又倒了一杯热茶让她暖身子,“这么冷的天,祖奶奶不在屋里烤火,怎么还特意过来我这儿啦”

    老夫人喝了口茶,对见喜说道“你姨母在给你挑冬衣的花样,快瞧瞧去。”

    见喜面露喜色,又犹犹豫豫地看了眼梁寒。

    “真是一刻也离不开。”老夫人佯怒,继而笑道“你去吧,我同这孩子说两句话,放心,祖奶奶不会吃了他。”

    见喜羞赧地挠了挠头,对梁寒道“那我去啦。”

    梁寒颔首道“当心些。”

    见喜飞快地说了声好,跟前一道暖风拂过,橘粉色的背影已经轻快地跑出去了。

    屋内安静些许,梁寒给顾老夫人添了茶。

    他不是热情之人,除了皇帝之外,也从不对他人哈腰弯背,能做到这般已是极致,不过这样的感觉和他想象的不一样,似乎大有温情。

    蓦然半晌,老夫人抬起双眸望着他,面色是少见的严肃,语声带着轻轻的叹息“我知道你的身份,梁掌印。”

    梁寒眸光一凛,身体里的血液仿佛在一刹那浮躁起来,神情冷冽下来的瞬间,比窗外风雪将至还要寒意逼人。

    不过他善于隐藏,一些不该有的情绪很快被压制下去,勉强笑道“老夫人想说什么”

    顾老夫人叹声道“都以为我深居内宅,对外头的事情一概不知,可见喜是我的曾外孙女,血浓于水的亲情,我又怎会任她嫁给一个不明底细之人我们家的情况你知道,姑娘们没有一个安稳度日的,既然掌印将她找回来了,那便是我的心头肉,我不疼她谁疼她我活这一辈子早就够了,只要看到她幸福,比什么都好。”

    梁寒默不作声,他向来对这样的话不甚敏感,在亲情上很难与人有所共鸣,尤其是与见喜相关的,只会让他察觉到危险。

    老夫人眸光莹亮,缓缓道“她与我说了你们之间的很多事,笑着说你的好,眼睛里却含着泪,我原本以为过几日就好,过几日念头就淡了,可她看上去乐呵呵的,好像没心没肺,心里装的东西却比谁都沉,最后浑浑噩噩,到底还是伤了自己。”

    梁寒心口微微泛痛,这些天未瞧见她人,他承受的痛苦不比她少半分。

    可他要等,等一切雪霁天晴,他就能堂堂正正地迎她入府。

    可这等待的时间太过漫长,更漏滴答的每一声,都如斧凿在心头砸出深深的印记,每一须臾,他都有无数次的冲动,想要立刻出现在她面前,将她拥入怀中。

    他沉默半晌,终于艰难开口“如您所见,我这一身残破,此生无法改变,可她将我从泥泞中拉上来,一步步走向有光的地方。”

    老夫人听下来,微微摇头,“你说得对,可并不完全对。这世上所经历的一切,老天爷都在你身上烙下印子,她幼时承受的那些苦,在脸上瞧不出来,那就只有刻在心头,冷暖自知。这辈子,她救了你,你又何尝不是救了她她自小无人疼爱,但凡待她好一分,她必定回以十分,最重要的是,她比起常人更加渴望温暖和倚靠,而你是这世上头一个待她好的男人,她的性子,一旦抓住了,便再也不肯放手,必定毫无保留地爱回去。”

    这样的爱,当真是酸甜交织,层层叠叠地在心口结一层网,将她困在里面,谁也进不来,谁也出不去。

    歇口气,老夫人定声继续道“今日我来,不是为了斥责你,更不是阻挠你。她是顾家的姑娘,也是她自己,明知她会伤心却要横加阻碍的事情,我不会去做,可我也要提醒你几句话。”

    梁寒道“是。”

    老夫人正色道“我知道东厂提督手眼通天,可你所有的阴谋诡计,不可用在她身上一分一毫,这次的事情,我希望是最后一次。”

    梁寒颔首应下,老夫人又道“历来没有几个权宦可以功成身退,陛下虽是明君,可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兔死狗烹的事情大多出自那些所谓的明君,你是聪明人,可懂我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