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 13 章

作品:《祐宦媚景

    李v温和阴云霁走到了位于上阳街的裕朝最大的古董店天宝阁。

    天宝阁内客人并不多,因为这家古董店卖的都是稀世珍宝,非腰缠万贯者不敢入。况且古董又不是硬通货,所谓乱世黄金,盛世古董,只有如今裕朝经过几朝沉淀的盛世,购买古董的人才稍稍的多了起来。

    天宝阁内古董琳琅满目,李v温和阴云霁一踏入阁内,就有些目不暇接。

    天宝阁里梨花木的架子上立着一些瓷器,墙上挂着裱起来的字画,后面的柜子里还展示着很多金石器。

    李v温说道:“这些都是年份短一些的,年份长的是在内室藏着的,若是没有关系介绍,连看都看不到的。云霁要去看看吗”

    阴云霁刚想点头,就看到有一个柜子摆的是玉器,他眼神极好,一眼就看到一支雕花玉簪。

    阴云霁走过去看了一眼,笑道:“怪不得天宝阁短短几年就迅速崛起,收得如此多的古董,原来陛下就是天宝阁背后的东家啊。”

    李v温摸了摸鼻子,这也不是什么机密之事,索性承认了,笑道:“云霁如何得知”

    阴云霁笑道:“臣记得这玉簪明明是宫中之物,若不是陛下监守自盗,如何能流到民间啊”

    李v温笑道:“云霁果然聪颖过人,只是云霁不妨拿出来仔细看看。”

    阴云霁唤来掌柜,将玉簪仔细取出观看,通体用昆仑白玉,上刻流云白莲纹,其余并无杂饰,用于男子挽发。雕工玉质都和记忆中的那支一模一样。

    阴云霁不解的抬头看着李v温,李v温指着一处镂空雕花的背面,笑道:“这个玉簪若是打碎了,你将这处翻转过来,就能看到刻出来的v温二字。”

    阴云霁讶然,满脸的不可置信,他自己也会玉雕,闲时偶尔也会刻个章印,自然知道这种雕刻手法有多高超。

    李v温笑道:“没错,朕可干不出来偷卖老祖宗东西的事,这一支是朕仿照宫里的收藏的那支,亲自刻出来的。

    自古字画玉器的制作者都希望将自己的名号留在作品上,朕也不例外。但是朕若用明刻,难免不被言官规劝玩物丧志,所以朕独创了暗刻手法,能够将文字刻在玉器的里面。

    虽然是仿品,但也是朕亲自刻的,稍稍降价一些出售,朕都觉得亏了呢。不过朕刻的也不多,满店只有这一支,竟然还被云霁发现了。云霁何时见到的宫中那支竟记得如此清楚。”

    阴云霁淡淡一笑,说道:“时间太久了,臣只记得玉簪形状,如何看到的,臣已经记不清了。”

    李v温觉得他并没有说实话,不过她也不强迫,说道:“既然如此,朕将这支玉簪送给你,如何”

    阴云霁笑道:“陛下做的好买卖,不花一文钱,就要将臣打发了吗”

    李v温大笑了起来,比平日漫不经心的笑容,真实了很多,眼中如带桃花,宛然十分有情。

    李v温笑道:“既然云霁看不上朕的雕工就算了,朕带你去内室看看如何那里都是历朝历代的珍宝,任卿挑选,免得朕落得个小气吝啬的罪名。”

    李v温正想举步入内室,却见阴云霁并没有行动,仍旧紧紧的握着那支玉簪。

    阴云霁说道:“臣还是心仪这一支,纵然内室有再多的珍奇异宝,臣也不想改心意了。”

    李v温笑道:“这可是云霁自己说的,朕乐得省了一笔。”

    说罢,李v温从阴云霁的手中,抽出那支玉簪,高抬手插入了他的玉冠当中。

    退后一步细看,果然是极为相配,阴柔中又添了几分玉树临风。

    阴云霁从没有这样被人肆无忌惮的打量过,不禁有些窘涩,轻轻的咳嗽了一声,故作镇定的说道:“谢陛下赏赐。天色还不算晚,不如再出去走走如何”

    李v温明明看到阴云霁的耳尖微微发红,也不拆穿他,只是轻笑了一下,出了天宝阁继续顺着上阳街漫步。

    上阳街仍旧熙熙攘攘,李v温和阴云霁走了一段,正想离开,就看到街上行人纷纷避让,远处来了一队锦衣华服的骑兵,前面还有飘扬的绣金旗帜。

    等走进了一看,俱是高头大马,腰佩陌刀,原来是金吾卫。今夜金吾不禁夜,只是锦衣巡街,一来保卫盛京安全,二来彰显天子威仪。

    金吾卫的阵势和服侍是盛京所有军队里最风光潇洒的,描金绣银,鲜衣怒马。沿街走过,所有百姓莫不仰头张望,连手中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李v温生性|爱美,也驻足观望好久。今夜良辰美景,身边美人如玉,想着眼前繁盛江山尽属于自己,心中有些狂放得意,开口叹道:“仕宦当作执金吾,娶夫当得阴云霁。”

    阴云霁闻言一震,难以置信的侧过头看着李v温在灯火中明明灭灭的脸庞。

    霎时间,今夜的烟花、仪仗、人流,统统远去,灯火辉煌的画面模糊成光点,声音消失到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一下、一下,在喧闹中如同在寂静的暗室,剧烈弹动,轰然作响。

    他当然知道汉光武帝娶妻阴丽华的佳话,今夜皇帝将后半句换掉,是否在暗示着什么呢阴云霁不可遏制的想。

    是否自己也可以呢成家,这个普通人唾手可得的词汇,这个早已被自己放弃了的卑微的愿望,还可不可以实现呢

    从没有过这样的感受,像是激流涌过四肢百骸,所有的细胞都在叫嚣,渴望着近在眼前的光明,渴望着有机会挣脱身下的泥沼。

    可是,虽然同姓阴,汉朝阴家是高门世家,而自己只是获罪的赐姓,阴云霁只激动了一瞬就冷静下来了。

    假的吧,只是她的拉拢手段罢了,阴云霁垂下眼眸,自嘲的笑了笑。普通人家的好女儿都不愿嫁给太监,更何况是帝王贵胄呢。

    刚才都在想什么呢,自从在暗室受了宫刑,之后的生活都是自欺欺人罢了,哪里有摆脱的机会。皇帝不过是哄着我玩罢了。

    李v温的话脱口而出后,自己也有些吃惊和懊恼,她的话从没有这么不经过思考就说出来。

    果然是色令智昏,得意忘形。

    看着阴云霁脸上的神情阴晴不定,一时间也想不到如何补救。

    两人各怀心事,一路无言的走到了东厂外署,李v温刚想开口要阴云霁不要将自己的胡言乱语放在心上,就感觉这条巷子有点不对劲。

    现在天色已晚,东厂冤狱不知死了凡几,百姓白日里都无人敢在这条巷子附近走,夜晚四周更是寂静无声。

    李v温感到了空气中的杀气,她知道宦官大多武艺不高,便将阴云霁护在身后,抽出了腰间的软剑。

    看到两人有了防备,黑暗中的梁国公府的死士都冲了出来,十余个杀手将两人团团围住。

    李v温是微服出宫,不大可能被人知道行踪,杀手又在东厂外署埋伏,可以断定是冲着阴云霁来的。

    李v温怕混乱中护不好阴云霁,情急之下紧紧握着阴云霁的手,带着他一起杀出重围。

    李v温自幼册立东宫,先帝请来天下最好的武师来教她,自然武艺出众。

    一柄锋利的软剑挟风抖动,专门挑喉颈的脆弱处下手,剑光晃过处血花飞溅,脚下步伐绝妙。阴云霁在她身后好几次要被刀砍中,都被她提拽着闪过,杀手的刀每次都堪堪地擦过他的衣角。

    阴云霁在生死搏杀之中,看着李v温的背影,竟然莫名的有几分心安,反而什么都不去想。

    今夜东厂放了假,外署门前并没有人值守,署里只有几个人,又隔着比宫墙还高的厂墙,外面的腥风血雨竟是一概不知。李v温只得靠自己拼杀。

    巷子里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尸体,李v温的丝绸中服都快被敌人喷溅的鲜血洗了个遍,十余人的杀手现在只剩下两人,李v温仍旧不敢掉以轻心。所谓死士,不杀光是不会罢休的,不管这个杀光是指敌人,还是自己人。

    两个人李v温还是防得住的,她放开了阴云霁,向前一步冲了过去,三人缠斗片刻,李v温又绞杀了一人。

    现在只剩下一人,看到自己的伙伴全部被杀仍旧无动于衷,不见任何求饶或者逃跑的举动。

    李v温一来有心留个活口,审问出背后的主谋,二来也想趁机将刚才的失言补救回来,想来眼下最好的方法,莫过于使一个苦肉计。

    李v温便卖了一个破绽,杀手果然向她左肩刺过来,一瞬间剑入肉中,杀手的身体向前不停,李v温忍痛侧身一兜,手中软剑绞住他的手,成了个贴身肉搏的局面,制住他后,连忙将他的下巴卸开,用手刀劈晕了,防止他自杀。

    这一连串的变故只在电光火石之间,等阴云霁看明白的时候,只剩下李v温带着剑伤立在原地。

    阴云霁如坠梦里,朝廷的阉竖奸宦,就算不是政敌,又不知天下有多少仁人志士想要杀他而后快。世间又有哪个女子能挡在他身前呢,可是伤口处流出的血是那么的鲜红,好像刺伤了他的心,惊醒了他。

    他向着李v温走过去,一步步踏着青石板上的鲜血,跨过血肉横飞的死尸,越走越快竟有些迫不及待。他的心一寸寸的提起来,血液冲撞着肌体,像是嫌弃躯体太慢,想要飞溅到她身边。

    不受控制。别无他法。心甘情愿。

    就像磁针司南指着唯一的方向,就像污泥毒沼中唯一的光明。

    阴云霁清醒的知道,那在黑暗中挺立的温柔身影,是自己唯一的救赎。

    阴云霁扶住她,根本不在意被蹭了一身的血,脑中回想着刚才的话,眼神透着些微的薄凉和决心迎向命运的沉静。

    “就这样吧,”他想,“不管是拉拢也好,是玩笑也罢,既然你给了我另一种生命的可能,那我必不甘心仍陷泥沼。我的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