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 15 章

作品:《祐宦媚景

    梁国公接到刺杀阴云霁失手,反倒误伤了李v温的消息时,大吃一惊,目瞪口呆。

    梁国公惊慌失措,不断的在书房里踱步,将手里的茶盏狠狠地掼在地上,溅起来的碎片吓了众人一跳。

    刺客是建极殿大学士吴省派去的,他怕梁国公怪罪下来,连忙说道:“大人,这次派去的都是死士,绝对不会留下任何马脚。”

    杨敬有心为他开脱,说道:“皇上的寿辰节,东厂都放了假,人员空虚。本以为是下手的好机会,谁也没想到皇帝会微服出宫,更没想到会和阴云霁在一起。大人,这一次纯属意料之外,无心之失啊。”

    梁国公更生气了,说道:“无心之失也是失。这一次失败后,姓阴的肯定会加强防备,再要下手可就难了。更何况伤了皇帝可是杀头的死罪,万一被人从这里抓住了把柄,趁机发难怎么办”

    杨敬一时语塞,勉强宽慰道:“派去的都是死士,皇帝应该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不会牵扯到咱们身上的。”

    梁国公哼笑一声,说道:“未必,你太小看那个姓阴的了,在他手里滚过的犯人,没有不说实话的。听说这一次留了一个活口,恐怕离咱们被咬出来不远了。”

    杨敬默然无语,心里暗暗的盘算着。

    吴省有些急切,说道:“大人,事情还有转机。就算皇帝知道是咱们做的,以现在的局势,仅凭一个来历不明的刺客的话,只要咱们咬死不承认,就说是诬陷,料想皇帝也不能轻易发难。宫里还有太后在呢,请太后密切注意皇帝的动向也就是了。”

    梁国公也没有别的主意,只能如此,说道:“这样就罢了。不过也要早做两手准备了。逼不得已,只能做最坏的打算了。”

    所谓最坏的打算,就是逼宫的意思了。众人听罢,心中俱是一凛,沉默着各怀心思。

    阴云霁连夜回了东厂,亲自审讯那个活口。尸体都摆在停尸房里,毕方过来报告说,尸体身上能证明身份的东西一概没有,什么都没查出来。

    阴云霁冷冷的一笑,命令小太监将十余具尸体,一半浇油烧了,骨灰当风扬了,剩下一半肢解掉,仍在乱葬岗喂野狗。

    毕方听了如此吩咐,狠狠地打了个颤,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样残忍的命令了,看来这一次督主真的是气得狠了。

    阴云霁来到了东厂私设的大牢,牢里石板铺的地面已经变成了深黑色,这是日积月累的流淌的鲜血浸染的结果。墙壁上燃烧着熊熊的火把,飘忽的火焰将人的身影投映在墙上,影子被拉抻的时长时短。脚下的足音回荡在长廊中,带着阴森的肃杀和恐惧。

    在牢房最深的一间屋子,暗无天日,是阴云霁专用的刑讯室,里面绑着那个唯一的活口。

    刑架上的人头发散乱,满身血污,四肢都已经被打断了,十个手指甲也已经被拔下去了,可见毕方等人已经审讯过了,可是还是什么都没招。

    自从阴云霁带出了几个干儿子之后,已经很久没有亲自来到牢房了,没想到这位还是个硬骨头。

    不过瞬间的疼痛可以忍受,无尽的痛苦就不能忍受了。

    阴云霁冰冷的嗓音在审讯室响起来:“本督也懒得和你废话,你知道本督想要什么。你不说,刑就不停。”

    阴云霁从刑具架子上取下来一根锋利的长钢针,在一盒铜锈中沾了沾,对毕方和瞿如面无表情的说道:“今儿个本督再教给你们一招。人的面部靠近耳朵上方,有三条神经分别连着眼部、上颌和下颌,这三条神经交汇处,称为三叉神经。找准位置,用长针刺下去,引发的疼痛,剧烈到被称为天下第一痛。”

    阴云霁掂着针,右手托起犯人的下巴,使他不得不把头仰起来,露出了被头发遮盖的脸部。阴云霁用左手摸索片刻,找准地方,干脆利落的扎了下去。

    那个活口立哀嚎起来,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下来,剧烈的疼痛使他的嘴都合不拢,叫声渐渐的含混不清起来。

    这种惨叫连毕方和瞿如这种见惯了刑讯的老手都不禁头皮发麻,阴云霁却充耳不闻,仿佛只是开胃小菜一般,不感兴趣。

    犯人在泪眼模糊中看着阴云霁冷静的神色,眼睛里慢慢的带上了惊恐,他意识到接下来不会有人问他任何话,也不会让他休息片刻,更不会有什么金钱利诱,有的只会是无穷无尽的花样百出的折磨。

    他感到了巨大的绝望,他只想停止这种看不到尽头的折磨,甚至已经放弃了生的希望,只要能够停止这一切。

    他模模糊糊的吐出了那个关键的人物:“梁国公。”

    阴云霁并不意外,只是想要个确定的供词罢了,他稳稳的抽出了那根钢针,钢针上沾的铜锈已经扎进了神经当中,神经受到了感染,引发的炎症永远也不会治愈,就算他有万分之一的可能走出这间牢房,他的余生也只会伴随着这种漫无尽头的疼痛。

    口供已经画押好,阴云霁吩咐道:“以后用这种方法,干净不见血。将他身上其余的伤都治好,只留下脸部的。严加看管,好生伺候着。”

    毕方有些不解,说道:“他既然已经没有用了,任他自生自灭就好,何必还派人照顾他呢”

    阴云霁道:“伤了陛下,怎么能让他那么轻巧的就死了呢死里逃生,又好生伺候,必然不会再有勇气寻死,也没有机会。而三叉神经痛最难治愈,只会永远的折磨着他。又不能死,又要忍受天下第一痛,想来不是最好的刑罚吗”

    毕方不知道人死后究竟有没有地狱,有没有业火焚身,有没有十八层孽果,但是他清楚的知道,这东厂就是活生生的人间地狱,而那阴戾无情的督主掌握着天下所有巧妙的令人痛不欲生又不敢自我了断的方法,简直是活脱脱的地君阎王。

    回到自己的卧房后,阴云霁接到了手下直系暗探隐部的密报。隐部不同于在明面上盯梢的番子,而是专门进入达官显贵家里改变身份刺探消息。隐部人员用数字命名,由阴云霁直接掌管。

    这一次带过来的消息是关于顾府的,密探已经清楚了梁国公的目的,是想要将顾江离尚楚王。

    阴云霁急忙提笔想要禀报李v温,可是当他狭长的眼睛掠过李v温躺过的床榻时,手中的笔不禁顿了一顿。

    自己的卧室如果自己不在,是不准任何人入内的,当时他和李v温一起回宫,所以带血的床单被罩还没有被换下去。

    阴云霁走过去,伸手摸了摸已经干涸发硬的血迹。苍白纤长的手指,覆盖在变得红黑色的血迹上,显得有些触目惊心。

    “这是她为我流的血。”阴云霁明知道这种说法不但不准确还有歧义,但是仍然私心的顺着那个歧义,不可遏制的偏执的想道。

    这是一个甜蜜的想法,可是还没有保持多久,就因为想到了那个温润如玉的贵公子而倏忽打破。

    他想起中秋宴上李v温在顾江离俊雅的容貌上流连的目光,慢慢将手中写了一半的密报撕碎,暗暗想道,“我不会让你们有机会的。”

    做完了这些,阴云霁安然的躺在带血的床铺上,血腥味已经散得很淡了。

    她的血液,她身体的一部分,在我身下。

    阴云霁在黑暗中勾勒出病态的心满意足的笑容。

    李v温接到刺客的供词,并没有多说什么,明眼人都知道是谁干的,但是仅这一项罪证还不足以搬倒梁国公,因此李v温只能把这份供词收好,为日后清算时添上一笔。

    第二日早朝,李v温带着伤上朝。这个时候满朝文武都已经知道了皇帝遇刺的消息,纷纷出列嘘寒问暖。内阁众人还假惺惺的要求严惩凶手。

    李v温肩疼得厉害,但是也强撑着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端坐在龙椅之上。好在今日朝臣并没有往日互相攻讦的行为。

    顾江离半夜接到消息时,惊痛交加。但是他也知道,如果这个时候放任言官揪着内阁不放,逼得太紧,只会适得其反。他约束着言官不要发难,所以今日早朝竟是奇异的和谐。

    阴云霁表面云淡风轻,内心却焦灼的不行,他害怕李v温的伤口再次裂开。

    李v温听了半晌朝臣的吉祥话,终于说出了今天早朝最重要的事:“朕昨夜遇刺,带伤而归,险些丧命。多亏了东厂督主阴云霁舍身相救,朕才安然无事。阴大人忠心耿耿,理应嘉奖。着吏部拟旨,诏阴云霁领三千营,报国安民,拱卫盛京。”

    此旨一出,满朝哗然。

    阉人领军不是没有先例,可是往往酿成祸乱。宦官若是手下无人,就像没有根的浮萍,没有筋的藤蔓,只能紧紧依附皇室,任人驱使任人宰割。一旦手下有了兵,权力就会具象化,离皇帝又近,无异于卧榻之侧的尖刀。因此皇帝和朝臣对于这类旨意都是慎之又慎。

    顾江离面露担忧,隐隐有不赞同之意。

    梁国公闻旨更是极力阻止,递了一个眼色,吴省连忙出列上言道:“陛下,宦官领军,多生祸患,于国无利,还请陛下三思。”

    李v温微微蹙起眉,从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帝王,第一次在朝堂上发了怒,道:“阴云霁对朕有救命之恩,朕难道还赏不得了吗你们满口忠君爱民,朕遇刺的内情可曾查清楚了有时间在这里吵嚷,不如好好查查究竟是谁这么大胆,敢要行刺朕!”

    这一串问下来,内阁众人连忙噤声。吴省有心辩解不是要行刺皇帝,可是怎么说出口,只得眼睁睁的看着暗杀太监的行为扩大成了行刺皇帝,不大不小的事情变成了诛九族的大罪,也只能打折胳膊往袖子里藏。

    阴云霁垂下眼帘,昨日李v温说要给他一个赏赐,没想到竟是这么大手笔。

    可是那又怎么样,阴云霁暗暗冷笑,想用兵权作为交换,让他忘记她的失言吗

    怎么可能,那句话早就撕碎了,烧着了,碾成灰,和水吞了下去,融进了他的骨血里,除非拆了他的骨,放了他的血,否则休想换掉。

    阴云霁撩起绛红色蟒纹官服的下摆,干脆利落的跪下来,“谢陛下隆恩,臣定不辱命。”

    温驯的宦官垂首辨不出神色,可是所有人都知道,他会是嘉成年间的第一位宠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