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第 61 章

作品:《祐宦媚景

    十余日盛京风平浪静,毕方带着五城兵马司严加盘查,各怀鬼胎的部分官员放出去的,试图联络京畿军队的零星密探没能走脱一个。而能出了盛京的平民百姓也只知城中管制比以往严格许多,至于为什么,却毫无门路不得而知。

    九重皇城乾清宫内,除了洗漱沐浴交由宫女侍候,其余时间阴云霁寸步不离李v温身边。可饶是如此,李v温仍旧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了一圈。

    明黄的薄衾盖得严实,李v温的长发散在软枕上,眼睛半睁着看着床尾雕的盘龙,也不知在想什么。

    阴云霁立在床边,俯身看她眉间郁郁寡欢。她不能言,阴云霁也没想再辩解什么,交叠的长指转着左手翠绿的扳指,殿中一片静默。

    良久,阴云霁捏了捏眉头,转头吩咐下去,到皇陵将夏安提出来。

    夏安医术精湛,到了皇陵几剂药下去,钱婉便药到病除。即便已经没有他的事了,夏安也不敢擅自离开。他明知阴云霁矫诏,却也不敢反抗更不敢透露风声。十几天下来,只得到皇陵各处溜达,倒与庆王和楚王熟识起来。

    瞿如领了命,带了一队近侍军赶到皇陵,假称李v温圣旨,两个时辰便将夏安提回了乾清宫。

    夏安来时只得一个药箱,走时更顾不得收拾,仍旧提着那个药箱,被近侍军裹挟着,一阵风似的卷到了殿前。

    夏安看见阴云霁就从心底发寒,十余日不见,阴云霁一身晦暗阴鸷更胜之前,压得夏安什么心思都不敢起,老老实实跪下听旨。

    阴云霁站在空旷的殿前,得了天下也不见欢喜,低低吩咐夏安道:“你去看看陛下,这几日瘦得厉害。”说罢,又点了一个小宦官陪着。

    夏安心思通透,明白阴云霁真正想要的也只有一个陛下,若是李v温有什么闪失,指不定阴云霁会如何,于是慌忙领命,进了乾清宫。

    夏安一靠近床榻,心里便是一惊。李v温虽是消瘦,却并不萎靡,只是静静的躺在那里,周身气质便像岩浆一样,百般隐忍又掩盖不住的灼烈,和这沉寂空旷的乾清宫格格不入。

    连夏安这个太医都能看出来的东西,阴云霁是自小察言观色的权宦,又怎么看不出来。李v温无时无刻不想离开。

    夏安心下了然,李v温必定不甘江山易主,阴云霁却偏要将她拘在眼前,恐怕两人都是强自忍耐。目前却是个引而不发的危险局面,而自己为了保命,倒要好好利用这两人之间的纠葛。

    夏安把上李v温的脉搏,跟猜测的情况分毫不差,身中软筋散,这药无色无味不易察觉。阴云霁手段不甚光明却有奇效,想必是李v温未曾提防。

    不过是不入流的药剂,他不出半个时辰便能解开。可惜阴云霁不会让他在乾清宫逗留半个时辰的。夏安一边把脉一边看着李v温,身边的监视的小太监也目不转睛的盯着。

    李v温缓缓抬眼,看到是夏安来了。如此境遇,与囚徒无异,又与故人相见,心中有几分酸涩。

    李v温暗暗平复心情,这算不上是个机会。夏安只是一名医者,文不成武不就,朝中无势力手下无兵卒,又能做些什么呢。有心要他通风报信,想想也知阴云霁不会轻易让他离开,东厂看管人的本事,她再清楚不过了。

    更何况,李v温看着夏安花白的头发,心中亦不忍心他卷入这次纷争,他算是看着自己长大的宫中老人,她也希望他能安度晚年。

    而且十余日了,若是朝中重臣再不明白发生了何事,她李v温手下也算无人,她绝不信自己这个皇帝做的如此无能。

    她等的不是夏安,而是顾江离。

    是故,夏安心惊忐忑却又磨磨蹭蹭的等着李v温的暗示,李v温反倒是阖上眼帘,没有丝毫的表示。

    阴云霁派来监督的小太监看到时间差不多了,便将夏安请出了乾清宫。夏安无奈,只好出了宫外面见一直等候的阴云霁。

    阴云霁身上的黑色鋈黾偶懦脸粒神色清冷,目光从眼帘下瞥过去,问道:“如何”

    夏安弯着腰,顶住压力道:“陛下神思不属,五内郁结,空耗心魂,消瘦是必然的。”

    阴云霁心里明白李v温的身体是什么状况,把夏安叫来也不过是证实一下。

    “她不肯好好吃饭,每次都吃得很少。”

    这话夏安不知该如何接,便保持着装傻的笑容,含糊着应了一声。

    阴云霁抬眼看向乾清宫,恢弘大气的宫殿被阴沉的天光镀了层鸦色,沉香雕花的宫门紧闭,充满了不应属于皇宫的压抑。那里面,关着他的陛下。

    他狭长漆黑的凤眸里,映着幽幽的暗光,“你是杏林第一圣手,你有没有什么药,可以让她多吃点东西”

    夏安慌忙道:“贵人不可,陛下身体已然不顺,此时若再用药,恐怕适得其反。”

    其实他有能力配出这种药,不过当年在产房,夏安也是看着李v温降生的,多少有几分微薄的情分。让他反抗阴云霁他不敢,但是要他助纣为虐他万万不能。

    所幸阴云霁爱重李v温,听到夏安说有危险,这个念头也就放弃了,不过仍是踟蹰:“她这样瘦下去不是办法。”

    不是办法你倒是把人给放了啊,夏安在心中呐喊。这话他也就是在心里过过瘾,他敢打赌只要他说一个放字,下一刻就人头落地,他可不敢去触阴云霁的逆鳞。

    夏安硬着头皮假笑道:“以陛下的性子,不到万不得已,必不会有自绝的下策。若是陛下不肯吃饭,那必然是真的吃不下。想来陛下每日卧床不起,缺乏锻炼,自然没有胃口。”

    点到即止,夏安也只能为李v温争取这点自由了。

    阴云霁沉吟片刻,挥退了夏安,推开乾清宫门,径直走回内殿,坐到李v温的床边。

    “陛下,夏安说您思虑太重,您是在想离开这座宫殿吗”阴云霁目光一改阴冷,甚是温柔的问着,小心翼翼生怕恼了她。

    不是,李v温在心里回答,是在想我们之间应该怎样相处。

    阴云霁假装没有看出李v温的意思,自顾自的说下去,“我明日带陛下去御花园散散心好不好,陛下也许会高兴一些。”说罢抬眼看着李v温的眼睛,目光里有着平静的欢喜和隐秘的期望。

    无能为力的感觉又涌上了李v温的心头。他们之间如果真的有爱,那么这份爱的表达和接受,对于一位皇帝或是一位宦官来讲,都是很艰难的事情。

    良久,李v温轻轻眨了下眼睛。

    顾府便不算太平了,府外层层包围日夜水泄不通,整个顾府愁云惨淡。看管却不提审,不知道阴云霁在打什么主意。

    顾江离这十余日在府中静坐,如同往日白衣清贵,看起来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般的不急不躁,实则无时无刻不在思索。

    可是他一无武功,二无兵卒,连顾府的大门都出不去,更何谈联络禁卫军。况且他亦不知禁卫军是何状况,阴云霁能控制了皇城,里面的手笔禁卫军到底掺和了多少,谁也不知道。

    真正肯定的,能完全信任的,只有贺希夷的北军。可是北疆远在两千里外,他如何能联络得上

    他能够在朝堂上策论万言,怒斥奸臣,明月清风般的成为举子标杆,可是对于这种状况却没有丝毫对策。

    他有心和阴云霁面谈,劝他回头是岸,可惜阴云霁根本来都不来,接到他的书信更是看都不看。

    顾江离摸着腰间的玉佩,想不出个头绪。

    深夜的顾府甚是安静,府墙外却站了两排的兵卒,更兼巡逻的卫队,冰冷的铠甲在浓重的夜色下折射着银白的锋芒。

    倏忽一道黑影在墙上一闪而过,惊了周围数人。

    几个人互相议论着:“刚刚黑影你们看到了吗那是什么”

    “看到了,约莫有两尺,像是个三岁小孩。”

    这话引来周围人嗤笑,“三岁的小孩跑都跑不稳,如何能飞檐走壁我看像是只猫。”

    “也对,或许是只猫吧。”

    可是众人俱是东厂一手调|教出来的,议论了片刻,就算在心里已经认定是只猫的小事,也不敢瞒报。

    连忙请了毕方来,一五一十的说了。他们知道,说错无碍,若是漏报了,便是大罪。毕方也不辞辛苦,带着东厂出身侦查的严谨,仿佛个机械般处处查看。

    毕方看了看那高墙,沉吟片刻,还是点了一队人马,叩开了顾府的大门。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这也是东厂一贯的作风。

    顾府的门房打开了大门,看到这一队人马来势汹汹,心中甚是不平,这帮人在门外守了十来天,搞得整个顾府人心惶惶,这大半夜的又要做什么

    门房露出半张脸说道:“我家主人已经睡下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吧。”

    这类回绝毕方听得多了,没有一个能成功的,不过顾江离对于阴云霁来说是不同的,他也不好直接就闯进去,于是冷冷笑道:“东厂在外看到有黑影进府,担心你家主子安危,所以进来看看,完全是为了你家主子着想。”

    门房还想说什么,毕方担心拖久生变,答对了这一句,便挥手径直闯进顾江离的院子。

    霎时间顾府灯火通明,人声嘈杂,府中下人纷纷起床,在庭院中惊疑不定的注视着这一队人马。

    毕方径直走向顾江离的卧房,叩了叩房门。清笙从下房赶到,质问毕方道:“你们东厂要做什么”

    毕方自不屑对个小书童解释,只厉声喝道:“让开。”

    清笙不肯相让,“你们东厂才要让开,每日堵着我们顾府的门,到底是何居心”

    毕方眼风一动,身后侍卫正要将清笙拿下,房中传来清雅的声音,“无妨,毕大人请进吧。”

    毕方冷冷瞥了一眼,近侍军众人将清笙推搡开,随着毕方进了顾江离的卧室。

    顾江离挑亮了几盏灯,乌黑的长发未束,中衣雪白,草草披了件外袍立于灯下,烛光掩映神色清柔,含笑看向毕方,“毕大人,今日是到我顾江离下狱了吗却不知我所犯何事”

    毕方笑道:“不敢,只是保护顾府的侍卫们看到有个黑影混进府中,下官怕是刺客要加害顾大人,特来查看一番。”

    顾江离知道东厂做事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拦是拦不住的,故此不多做无用功,微微一笑便不再言语。

    毕方挥了挥手,一队人马鱼贯而入,

    “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