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第 62 章

作品:《祐宦媚景

    顾江离的卧室虽大,但大多都是古籍,文玩摆设并不多。况且顾江离身为都御史位高权重,东厂也不好做的太过。不像去其他官员府邸查抄时一地碎片,这一次轻拿轻放什么都没有碰坏。

    东厂来来往往的搜查,烛火将番役散乱的影子拉长,房间陡然逼仄起来。无人出声,只有不时搬动的几声轻响,敲在众人心上。

    毕方神情凝重阴冷,站在顾江离的对面,紧紧盯着他的脸色,看着他一派风轻云淡,好似确实没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

    东厂番役检查过,房间里确实没有找到人,便训练有序的鱼贯而出,重新在门外排成一队。

    毕方默了片刻,向顾江离拱手笑道:“有我们东厂替顾大人守着,今夜顾大人可以睡个好觉了,不必怕那些宵小来犯。”

    顾江离知道和这些当差的打机锋也没用,便是胜了口舌之争,亦出不得这府门半步,也就不多言语。

    他立在罩灯下,拢了拢外袍,回笑道:“有劳毕大人了,慢走。”

    毕方转头便收了笑容,到了庭中静立片刻,四处搜查的番役皆回来禀告无事。

    毕方撩了撩袍子,抬头看看庭上夜空,正是皓月朗照之时,不太可能数人都看错了眼。毕方并不多言,收了队伍便出了顾府,巡视一如既往。

    顾江离叫来清笙,将各院人员安顿好,又亲自到母亲院中查看,所幸内院在府后深处,并没有将顾老夫人吵醒。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下人各自回屋安定,顾府重新归于平静。顾江离熄了烛火,夜已深了,一丝光亮也没有了。

    顾江离却没有回到床上,在黑夜中低低开口道:“殿下方才说有什么法子可以进到皇宫内”

    床头不远处绘着山涧听泉图的官窑花瓶轻轻颤动几下,倏忽钻出了一团黑影。当黑影落地之时,花瓶竟无一寸挪移。

    如此罕见精妙的缩骨功,正是齐王李见钦。

    李见钦将自己缩至两尺大小,身上穿着寻常三岁孩童的衣裳,可是眼睛里流露的城府和阅历却绝不是小孩子该有的。

    漆黑的房间里立着一个面庞状似纯真澄净,却浑身散发着阴寒气息的小孩,这情形属实诡异。

    齐王开口,声音亦是清脆的童音,“啧,阴云霁的东厂果然难缠,久不用缩得这么小,一时不习惯闪了行踪,这东厂就像闻了味的狼,咬得这么准。小子,你当真想进皇宫”

    顾江离点点头,“那是自然。陛下被奸宦蒙蔽圣听,此时安危不明,臣粉身碎骨也要帮助陛下。”

    齐王说道:“本王侄女手底下还是有几个忠心的。眼下皇宫被阴云霁围得铁桶似的,往常的侍卫布局和巡逻时辰全变了,就是本王也轻易进不得。只能告诉你本王出入皇宫时所用的密道,至于你如何进宫如何从那里出去,便不关本王的事了。”

    顾江离皱了皱眉,问道:“若无齐王殿下助力,臣一介文官,手无缚鸡之力,决难成此事。殿下既已经告知机密,牵扯甚深,何不相助到底,亦成全殿下与陛下的叔侄情分。”

    顾江离这几日近乎绝望,没想到峰回路转,竟能有齐王示好。可是他能用的人实在有限,若想救出李v温,必须要拉拢一切势力。

    齐王冷冷一笑,“本王也不知皇宫里是什么情况,说不定你的陛下已经驾崩了也不一定。本王可不想涉险去救一个死人,做这赔本的买卖。”更何况他也有自己的打算。

    顾江离坚定的说道:“陛下必定还活着。陛下昔日待阴云霁不薄,想必阴云霁也不会苛待她。”

    齐王摇摇头,“未必,阴云霁那个疯子什么都干得出来。小子,你听好了,城外海方寺和宫中藏书楼,一方一圆,乃是出自同一人手笔。下面各有一段密道,分别通到城外和半山腰。天地为方圆,故此为天机,名为逃出生天。你只要进得宫去,找机会到藏书楼,便可从密道通至城外。”

    顾江离听罢牢记于心,知道齐王不会再帮助自己了。如何进皇宫,派谁去边关找贺希夷,都是要靠自己处理的难题。

    齐王径自出了卧房门,观察片刻,一个闪身便不见了,想必是回了皇陵了。

    顾江离解下外袍,挂在床头的梨木支架上,躺回了床上,望着月光却久久不能入睡。

    他在思索找什么样的借口才能使阴云霁都不能阻拦他入宫呢

    第二日阳光耀眼,盛夏时的御花园最可赏玩,园中百花争艳,绚丽缤纷,任是谁见了都会心情愉悦。

    想必陛下见了也会愉悦几分,阴云霁暗想。吩咐下去选了一处妙景,将春榻放好,搭了凉棚,四周挡了锦缎屏障,遮得严严实实。

    阴云霁从乾清宫一路抱着李v温踏了进来,将她小心的放在春榻上,笑道:“全御花园里这的景儿最漂亮,陛下是不是也喜欢”

    十余日不见天日,李v温重见阳光心里不得不说属实开阔。可是眼前有阴云霁,就不那么美妙了。

    阴云霁俯身看向她,姣好的容颜和强烈的独属于他的阴柔气息如同花神,能将满园景色都压下去。

    阴云霁凝神看了半晌,带着笑意素手撩开锦袍,缓步上了春榻,和李v温躺在一处。地方狭小,阴云霁带着李v温翻了个身,让她的上半身压在自己的身上,身体契合的刚刚好,心都要舒服的喟叹出声。

    阴云霁一只手隔着衣服拢在李v温的腰间,另一只手缓缓抚摸着埋在他胸前的柔软头发。这个姿势正好能让他看到她的侧脸,还能避开贴合到他平坦的下腹。

    侍候的宫女宦官全立在锦障外,强烈的阳光穿透奶白的绸缎,将榻上交叠的人影镀了曾柔光,带着朦朦胧胧花香氤氲的暧昧。

    阴云霁一下下顺着李v温的头发,低声问道:“早起我侍奉陛下进食,陛下比往日多用了些。我猜陛下是知道要来此,故而心中欢喜罢。以后我每日都带陛下逛园子可好”

    春榻离花丛极近,鲜嫩的颜色在阳光照耀下更夺目,争着讨主人的欢心。李v温被他身上清甜的梨香包围,却神色淡淡的,带着些凉薄。

    “陛下不愿意如今多好,陛下不必劳累批折子,又可以四处游玩。”阴云霁说到此,俯到李v温耳边,“还有美人陪着陛下,难道不好么”

    李v温长睫缓缓交合,仍旧没什么反应。阴云霁的心微微下沉。

    “还是不好那陛下还想要谁陪”阴云霁的笑声渗出寒意。“比我美的,比我听话的,还是可以和陛下诞下皇嗣的”

    李v温皱了皱长眉,不论什么时候,她都不想听到这种话。她知道宦官都有些喜怒无常,也隐约明白原因,但却想不出该怎么办。

    阴云霁微微低头,看见李v温沉静如玉的脸庞,心里痛到发酸。李v温日日消瘦,有些话他再不说,直到她离开,恐怕都说不出了。

    “陛下可曾信过,我最开始入宫,没有想如此的。”阴云霁仰头,自嘲的笑了笑,“我曾以为陛下爱我,哪怕只有一点,我…也能凭着这点爱,在这后宫退避忍让不露锋芒。凭着这点爱,我不要陛下为难,不要陛下烦忧,就那么安安静静的,等陛下从旁人宫中抽身后,偶尔能够想起我。”

    李v温倒吸一口气,眼睛微微错了一瞬,心下百转千回,偏偏不能言语。

    “很可笑吧,连我都不敢置信。幸好陛下不爱,若是我真的被陛下蛊惑到那般卑贱,我…”阴云霁抬起一只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声音低得好似呓语,“我又能如何呢……”

    半晌,阴云霁重又放在李v温的发间,语气不再轻柔,变得阴戾莫名,“既然陛下不爱我,那我又何必要忍要让呢忍让换不来一个完整的陛下,可是我终究凭着武力的手段得到了。陛下现如今在我怀里,只能依赖着我生活,这简直是…再好不过了。”

    “陛下,我不再奢求你的爱了,只要你这样在我身边就够了。这样正视着我,知道我爱陛下就够了。所以陛下不要想着如何离开我了,不要胡思乱想耗费精力了,好吗” 阴云霁期待的看着她,离她的面庞极近的询问,试图在她眉眼间寻找她的答复。

    李v温心如电转,他的话能否相信她已不抱希望,不过试一试总没有什么损失。

    李v温眼尾泛红的桃花眼上抬,漫涌如春水粼粼,正对上阴云霁漆黑深沉的凤眸,一瞬不眨的盯住他。相距不过七八寸,李v温半阖下眼帘,用尽全身力气,吻住阴云霁淡红的薄唇。

    触感微凉而柔软,像是吻上了绒绒的花瓣,带着梨香的气息,乖顺的任她撷取。李v温来不及感受更多,仅是一个呼吸交换的停留,她就耗尽了力气,软软的躺回他的怀里,目光却仍旧向上锁住了他。真情与假意瞬息间往复交替,李v温想要知道,他是否真的像他说的那般心甘情愿。

    阴云霁的姿势和表情都僵住了,狭长的眼睛里以极快的速度漫上一层水光,有一滴眼泪直直的坠下来,映着阳光从空中划出一条明亮的线,像是山谷中初雪消融般的景色。可是仅有这一滴,连他的面颊都没有触及,渗进布料里之后,便干干净净的如同从未出现过。阴云霁眨了一下眼,那层水光就迅速的消退了。若不是李v温一直盯着他,几乎就要错过去了。而她没有错过,这滴闪着光的泪便砸在了她的心底。

    良久,阴云霁错开眼睛偏过头,只露出清冷的侧脸,目光虚无得没有焦点,像是抽空了全身的力气。纤长的手指捏紧又放开,轻轻的吸气再呼气,半晌他才开口,声音飘忽脆弱,“陛下,你这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