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6章 chapter:36

作品:《留白

    话说出去之前, 沈时白其实并说不清, 究竟想从程露眼里看到哪种情绪,故意向前男友示威这种事,说实话真的很没风度。

    理智来讲,他不喜欢做。

    她大概也会怪罪他没风度, 瞪他一眼, 或者拿手掐他,让他把电话交出来, 或直接劈手夺过去

    倘若如此,他必定全都心甘情愿地受了。

    但直到话说出去之后, 看见面前的女人不由得蹙起眉心, 沈时白才弄清楚, 他想看的,无非是她“不在意”和“稀松平常”。

    可惜事与愿违。

    程露既没有夺电话, 也完全算不得不在意,只是她看过来的目光, 没有怪罪他没风度, 而是像在看个无礼闯入她领地的外来者。

    “这是在做什么”

    她脸色几乎瞬间就沉下来,带点冷眼旁观,半点不复2分钟前的娇俏妩媚。

    沈时白眼睫低低地垂了下,不是很愿意对上她那样目光,像把看不见的细针,直直地往眼里刺, 伤人。

    他毫无情绪地勾唇,将手机放回到她枕边,平静的声音问“就这么不想让他知道,你昨晚和谁在一起”

    但大抵是太平静了, 教程露更不愿意听,听起来总觉字里行间全都是讽刺,讽刺她对背叛了自己的前男友还旧情未了。

    “知道做什么那是什么值得昭告天下的事情吗”

    她眉间拧得厉害,想起来这些争吵没必要被别人听到,也不想跟面前的男人再有任何多余交流,拿起手机打算挂断电话,屏幕翻转过来,却才发现原来刚刚根本就没有接通过,只是被人按下了静音。

    这又是做什么呢

    心里陡然被搅扰得莫名烦躁,她手指点过去直接按了挂断,转过脸看身上的男人,问他,“沈总觉得这有意思吗”

    沈时白没立刻应声,撑臂从她身上起来,右手指尖的烟燃到末尾,堆积的烟灰脆弱不堪,稍有动静就断落在手背上,把皮肤烫出点红印。

    “没有。”

    嗓音淡淡的,真是很没意思的聊胜于无的口吻。

    男人说完抬手,带点报复性意味地猛抽了最后一口烟雾,顶端那点猩红顿时如野火,疯狂往后卷。

    沈时白掀被子起身,将烟蒂捏在指腹间掐灭,径直扔进了垃圾桶。

    程露见状深吸了口气,喉咙里随着呼吸窜进来他的烟味,忽然才好像后知后觉地感到呛,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原来沈时白的烟味,和别人那讨厌的烟味也没什么不同。

    窗外倏忽有片阴云遮住了太阳,光透不进来,室内陡然阴沉下去。

    主卧洗手间内的水声在响,男人大概在冲澡,程露起身直接穿好衣服,去隔壁的洗手间简单洗漱过后,没兴致化妆,拿个大的托特包,将自己常用的随身物品全都装了起来。

    沈时白出来时,隔壁洗手间的门开着,卧室也已经没有人。

    枕头上的红宝石项链是被人丢弃在那里的,歪歪扭扭地搭在上头,看得出来并没得到它主人的温柔对待,她取下来时,心情不好,动作顾不上轻柔,强硬拽坏了后面为了好看而做的稍显繁复的锁扣。

    他走过去拿起来,但坏掉的锁扣已经扣不起来了。

    沈时白眸光暗了暗,从床头柜里取出盒子,坐在床边,将项链重新装进盒子中。

    装的时候,指腹碰到锁扣处稍显突兀的金属,却忽然想到,也不知这处坏掉的凸起,有没有划伤她的后颈

    那么大力的拉扯,她的细皮嫩肉,能受得了吗

    女人刚走出家门没有太久,沈时白走到二楼落地窗前,目光没有费什么功夫,就在外面寒风中,找到那个裹着大衣的女人背影。

    离得有点远,她那双细白的小腿和脚踝裸露在风里,便显得格外单薄,像是枝温室里娇贵的白玫瑰,陡然被人放进了冰天雪地。

    没有顾得上再想什么,沈时白起身随便取了身衣服套上,大步下楼拿到车钥匙,开车朝她走远的方向追了过去。

    洗澡的时候,冰冷的水流顺着头顶浇在身上,浇灭了某些火苗般燃烧的情绪,他的理智其实就已经占了上风。

    何必呢

    他们俩的婚姻,仅仅拿一纸协议维系的婚姻,脆弱得就像是烟蒂上烧过的烟灰,都不用碰,稍微抖一下就会断掉。

    掉下的烟灰不管落到谁身上,都会烫得彼此不舒服,仍旧偏要去碰,那就是自找不痛快,至少是对现在而言。

    说到底,她如果想提前结束协议,只需要用她最不在意的金钱,就能不受约束地把那协议变成废纸,他什么都做不了。

    感情,还真是从来就没有公平可言。

    程露最初推开门的刹那,就感受到了室外0下气温的洗礼,风吹在脸上简直跟刀子似得,呼出的热气瞬间凝结,扑在脸上,生疼。

    当时有想过上楼重新换身衣服,但考虑过后到底还是算了。

    上去了,在男人说不清什么态度的目光下走一遭,换完衣服再接着“硬气离场”,就算人家不觉她滑稽,她自己都看不过去。

    原先新闻上总看情侣吵架,女生落魄拉着行李箱离家出走,程露觉得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还以为这种事永远都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毕竟她永远不可能落魄。

    可结果呢,现在车没开、地界也是人家的,还真是只能她气哼哼地提包走人,要是在她的地界,要走也该是那男人走。

    天太冷,硬着头皮裹紧大衣领口,程露之前只开车进来过,出去也只能走车道,高跟鞋踩在冷硬的柏油道上,噔噔作响。

    半道上,身边忽然有车缓缓停下。

    她没看见车牌号,余光只瞥见是黑色,步子就没打算停,继续大步朝前走。

    但那车又锲而不舍地跟上来一截,稍微打歪方向盘,让车子斜斜停在了她左前方,有点拦住去路的意味。

    程露抿了抿唇,只好勉为其难停下脚步,抬眼望过去,黑色的车窗降下,驾驶座却是张陌生的男人的脸。

    挪开目光打量了下车身,的确不是她看得眼熟那辆迈巴赫,目光四顾时,眼角余光倒从后面车道拐弯处,看到了她眼熟的本尊。

    “这么冷的天,出门怎么没开车啊”

    车里的男人四十岁左右,斯斯文文的模样,看起来像是那种会中途停车,打算助邻居为乐的好心人。

    程露看对方一眼,如实说“我不住这里。”

    对方倒是不介意她不是邻居,笑说“走吧,索性没什么事,我送你一程。”

    程露考虑了片刻。

    在考虑时,她设想了下自己没有接受眼前这个陌生人的好意,而身后那辆车在经过她时,也目不斜视、扬长而去的境况。

    如果真是如此,那她觉得自己可能要用今后一辈子的时间,去治愈那一瞬间带给她的难堪。

    所以她没有留给自己难堪的机会。

    坐上车,程露不想过分麻烦对方,只说自己要去康宁路,请他把自己放在他方便经过的地方就行,其余的路程她可以打车。

    对方欣然应允。

    靠进椅背,程露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着旁边偶尔冒出的无趣话题,目光从后视镜里,看到跟在后面的黑色迈巴赫。

    檀宫大门出去大约一公里,才进入道路分叉口,那男人真不一定是出来找她的,毕竟要是找她,打个电话不就成了

    包里的手机安静得好像哑巴。

    程露调开目光,询问开车的中年男人,“麻烦能稍快点吗,我有点赶时间,谢谢。”

    中年男人也答应,脚上踩油门,嘴上又不忘问起她去康宁路做什么平时经常来这边吗康宁路那边有家餐厅如何如何

    程露被问得有些没耐心,但还是耐着性子在应付。

    路过岔路口时碰见红灯,中年男人开车倒不那么斯文,存着好似显摆般的心思,一脚油门带她踩着最后的点通过。

    后面的迈巴赫被红灯拦下,无奈停在原地,静默无声地目送她,融入到对面的潮水般的车流中。

    手机依然是个哑巴。

    瞧,那男人真的就只是打算去寰宇、去不知道什么地方而已。

    程露靠着椅背深呼吸了下,狠狠呼出一口闷气,掏出手机来不知道做什么,倒先从屏幕上看到自己冷白的一张脸。

    唇瓣被风吹没了颜色,显得人尤其无精打采。

    她从包里掏出口红,对着手机给自己脸上好歹添上点气色,却忽然听见旁边的男人问“留个联系方式吧”

    嗯

    程露的耐心彻底耗尽,古怪拧着眉看过去,似笑非笑地问“不好意思,请问我们认识吗”

    中年男人开车丝毫不专心,扭头上下打量她一眼,笑得原形毕露,说“现在不认识,往后总会认识的,至少你要是去我那儿,我可不舍得让你大清早一个人吹冷风。”

    “什么”程露觉得自己似乎是听见了个天大的笑话,“什么叫去你那儿你清早起来把脑子忘家里,光带了下半身出门是吗”

    “诶你”

    “我我怎样骂的就是你”程露眉拧成一团,“停车满脑子脏东西的臭虫,别拿你那双脏眼睛看我,再不停车我就报警了”

    “哼,什么玩意儿,出来卖的还有脸”

    中年男人嘴里骂骂咧咧,谁知被程露拿起怀里的包猛砸在头上,眼镜都给他砸掉了,看不清路,又听她真的在拨报警电话,怕耽误事儿,只能边骂边往路边靠。

    刚停稳,那男人无耻至极,俯身冲过来抢走她的手机,一把扔到外头地上,摔出砰砰砰好几声,听起来就铁定是报销的架势。

    “还他妈不下去等我请你啊”中年男人抬手捏在程露胳膊上,猛推了她一把,把人推得撞在车门上,“满脸都写着的贱货”

    这话说完,他猛地就没了声音,眼睛瞪成铜铃大小抽搐了两下,在倒过来前,被程露一把推回了驾驶座,歪着瘫成一堆烂泥。

    “闭上你的臭嘴。”

    她靠着车门鄙夷瞧着那人,胸口深深起伏了几下,将手里的电击棒放回到包里,开门下车,又使出浑身的力气重重摔上了门。

    走过去捡起手机,屏幕都碎成了雪花状,甚至无法再开机。

    程露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冷风飕飕地吹,轻而易举就穿透她的大衣,冻得人鼻子犯酸,眼睛都泛出绯红来。

    都怪沈时白那个臭男人,要不是他,她怎么会大清早遇上这只讨厌的臭虫

    现在她也不知道要用往后多久的时间,来治愈今天遇到这只臭虫的恶心了。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