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4章 番外十五

作品:《病娇厂督的小宫女

    公主怀疑是自己眼花, 揉了揉眼睛又看了一遍,萤火虫是真实的,每一只都在闪闪发光。

    她忍不住捉一只在指尖瞧, 忽然意识到什么,喃喃唤了句“哥哥”, 匆忙下了床,连鞋子都忘了穿。

    月光如净水般倾泻下来, 来人披一身月色霜华, 墨色袍服隐于朦胧的黑夜,而衣面的金丝妆花却似乎在黯淡的柔光里悄然盛放。

    一点点清冷的草木香, 浸在黯淡而静谧的夜,勾勒出明月千里, 银河万丈。

    公主怔怔望着来人,目光一点不曾旁落。

    可一切都好像不真实,熟悉的身形,熟悉的眉眼,分明只有在梦里才出现过, 不是哥哥只有梦里才有哥哥。

    公主不敢眨眼,就如同梦后不敢翻身, 因为一翻身梦境就会忘记大半, 而一眨眼,哥哥或许就消失了。

    她落下的泪珠被冰凉的手指拭去,再落泪, 又再次被哥哥拭去。

    一直掉泪, 哥哥会嫌她烦么可公主控制不住, 只想哭。

    有自己的宫殿就是好, 离开了阿娘的视线, 公主想哭就哭,想做梦就做梦,没有人束着她,她可以尽情地思念哥哥。

    “公主。”

    清冽的声音落在她额头,哥哥一直很高,似乎比梦中又高出许多,公主只能到他的胸口。

    淡淡的草木香从胸襟溢出来,夹杂着不易察觉的血腥味,再熟悉不过的味道。

    公主还没有闻够,倏忽脚底一轻,她被打横抱起,眼前是哥哥霜雪般的脸庞,高挺如峰的鼻梁,清晰流畅的下颌线,每一笔都细细描摹,无比精致,宛若真人。

    她被放回到床上,露在外面的两只柔软脚丫也被塞回被窝里。

    公主细细长长的睫毛终于忍不住轻颤一下,赶忙闭紧了眼睛。

    既然回到床上,那便赶紧睡着吧

    方才的哥哥稍纵即逝,这会去与周公碰个面,兴许还能追上哥哥的脚步。

    她立即翻了个身,扯了被子将自己闷在里面。

    梁寒无奈地笑了笑,姑娘大了,却也变傻了。

    他将她的小脸从被窝里捞出来,免得蒙着难受,又从她小腿边缘掀开一截被角,将闷在里头的萤火虫放了出来。

    公主莹白如玉的面颊,在月光下透着淡淡的银色,仿佛蒙上一层薄雾轻纱,一年未见,竟也给他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梁寒伸手捏了捏她的粉腮,目光褪去往日的冷冽凌厉,只如缓缓流淌的清泉,扫过公主细细柳眉,玲珑挺翘的鼻尖,嫣红柔软的唇面。

    略一失神,竟忍不住伸手轻轻摩挲住她眼尾。

    寒凉的指尖触及她温热的脸颊,梁寒微微一顿,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公主长大了,这样亲近的动作并不合适。

    他很快撤回手,唇角弯起极浅的弧度,“公主不愿见臣,这时候陛下应当还未安寝,臣先往乾清宫复命,明日再来瞧你可好”

    淡淡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公主娇躯一震,猛然睁开眼睛,呆滞了一息的时间,赶忙坐起身转过头来,“哥哥,真的是你”

    梁寒弹一下她的额头,正打算取笑她一番,胸前倏忽一软,热乎乎的小人儿窜进怀里来,还将他往后撞倒些。

    一年未见,蛮力又大了许多,胆子也不小。

    他在外好歹是威风八面的东厂提督,不见其人单闻其名都足以令人胆颤,寻常百姓惧之如虎狼,避之如蛇蝎,满朝文武无不畏惧东厂的名号,那些地方官员在他面前更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唯有这小丫头,一直当他是个好人,撒娇卖乖十八般本事样样齐全。

    哭起来再也不是幼时放声嚎啕、满脸通红的孩子,如今这梨花带雨的模样,无比惹人怜爱,胸口上一撞,能让人将心都掏出来给她。

    公主眼中带泪,哭得他胸前湿了一片,半晌竟从他衣襟里扒拉出一个四四方方的的小东西。

    梁寒垂眸一瞧,眉头微蹙,明显心乱了几分。

    是公主九岁那年送他的平安符。

    晦暗的夜色下看不太清,公主捉住手边的一只萤火虫,借着流萤淡淡的绿芒,瞧见了平安符上沾染的小片血迹。

    “是血哥哥你受伤了吗”

    公主吸了吸鼻子,指尖微微颤抖,抬头望着他,声音有些急促。

    血迹已经干涸,可公主分明还能嗅到他身上新鲜的血腥味。

    方才被公主那么一撞,梁寒后背的伤口有些崩裂。

    是在江南处理流民时受的刀伤,伤口不深,若是好生将养,如今差不多该好了,可他心急回来,快马加鞭整整几日没有休息,后背的伤口也跟着反反复复,至今没有痊愈。

    此去江南并不顺利。

    历朝权宦侵占民田的不少,加之宦官长久以来便给人以阿谀奉承、恶贯满盈的印象,他人还未至江南,半道便已遭遇几次截杀。

    去岁一场洪灾,江南一带流民人数陡然增加,采用武力强势镇压驱逐只会引发极端的反抗,前朝倒是这么做了,可最后引得农民频发,屡禁不止,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如今新帝登基,正是稳定社稷、抚恤百姓的时候,一方面需要督促地方官府抗灾防洪,疏浚水道,开仓放粮,赈济百姓;

    另一方面,镇压发起反抗的流民头子,其余流民或收入军中,或安排返乡,或入籍新地,或大力扩张染坊、绣坊,为百姓营生的机会。

    对于侵占百姓田地的地头蛇更要予以强势打击,只有严惩贪腐,还田于民,减免赋税,才能让百姓真正信任朝廷,拥护新帝。

    先帝驾崩前给他出了这么个棘手的难题,明面上是对他的信任,实则是提防,新帝登基时将他派遣出京,一来避免宦官弄权,二来多半还是公主的原因。

    梁寒揉了揉公主公主后脑绒发,缓缓摇了摇头道“哥哥没有受伤,是旁人的血沾到了平安符。”

    他自然不会告诉她,与流民的那场恶战中,他率几十人突出重围,险些寡不敌众,又身负重伤,险些丧命,挂在腰间的平安符被寇首横刀斩落,他带领厂卫逃离之后才发现丢了东西,复又冒险回来寻找。

    庆幸的是,这枚平安符静静地躺在草地里,只是沾了些血迹。

    后来他再未将此物挂在腰间,而是藏于衣襟内,放在靠近心口的位置。

    他能够大难不死,是她赐给他的福气。

    和哥哥分别的一整年,公主每日都会准备许多话想同哥哥说,可真正看到哥哥回来,公主就只想抱住他,贴着他的身体,一丝一毫都不愿放开。

    梁寒无奈地笑了笑,姑娘粘人,怎么都拉扯不开,于是戳了戳她的脸颊,寻了个话头问她“臣不在的这些日子,公主可有好好读书写字”

    公主乖乖地点头“当然,我舅舅时常来教我写字,他可是父皇钦点的状元郎,我就是再不济,也是状元郎的外甥女,怎可荒废学业”

    又是顾延之。梁寒眸中闪过一缕寒芒。

    这主仆俩,打得一手的好算盘。

    魏国公出事后,先帝身子便大不如前,连顾延之找来的那个女神医桑榆都束手无策,说先帝最多只剩一年的寿命,梁寒当时也在场。

    恐怕是考虑到国丧三年,皇帝守孝期间不得立后纳妃,科举考试也需往后延迟三年,短短半年时间内,太子如愿以偿娶了顾氏,顾延之不但娶了亲,还高中状元。

    唯独他受先帝临终嘱托,刀山火海里走了一遭。

    梁寒冷冷勾唇,眸光沉了下去。

    公主抱着他的手松了松,娇声笑道“温凝写给哥哥看好不好”

    梁寒沉声道“好啊。”

    他倒要看看顾延之把公主教成什么样。

    公主往书案处瞅了一眼,想到大半夜还要磨墨,整个人都蔫坏了,于是趴在梁寒肩膀,小声道“我写在哥哥后背吧。”

    梁寒身子一僵,眸光顿时黑了黑,还未及阻止,纤细而温暖的指尖已经划到了他的后腰。

    公主先写哥哥的名字,从前在庑房的时候,哥哥偶尔也会教她写字,那时候写得最多的就是哥哥的名字。

    可哥哥名字不好写,很多个点,公主写起来很费力。

    梁寒只觉一只柔荑在他身后戳来戳去,从肩胛到脊柱,从肋骨到后腰。

    一点火星,燎原千里。

    公主体暖,连同手指也是异于常人的滚烫,指尖每到一处都仿佛激起千层浪,让他浑身都不自在。

    后腰之下还差两点,公主的手还要往下,手腕却倏忽被人攥住。

    梁寒将她骚动不安的右手捉回来,敛了心神,可语调沉沉,透着沙哑“明日再练吧,这么写能瞧出什么进步”

    公主憨笑一声,推他一把,还要伸手去够“就差两点,哥哥让我写完嘛”

    梁寒压住他的手,冷声道“顾延之的字轻软无力,洒脱不足,不适合公主学习,来日臣给公主送两幅字帖过来,公主照着练便是。”

    公主眨了眨眼睛,舅舅的字可是连阁老都夸赞的水平,怎么到哥哥这如此不堪呢

    不过哥哥自然厉害些,说什么都有他的道理。

    于是公主点点头道“那我等哥哥的字帖。”

    梁寒垂眸望着她,良久说道“公主早些休息,臣”

    “明日再来”

    梁寒话音未落,公主赶忙续上,甜甜一笑,露出一排莹白整齐的贝齿。

    “哥哥不在京城的时候,夜夜都会入温凝的梦,总不能回来了,出现在温凝面前的频次还不如在梦中,哥哥说呢”

    公主的话让人无法拒绝,可她已经长大了,他并不适合出现在这里。

    梁寒凝眉出了瑶华殿,又往乾清宫回禀江南流民一事。

    此去江南,梁寒算是解决了困扰大晋百年的地方问题,实乃大功一件,考虑到梁寒一人先行回京,大半厂卫人马还在路上,论功行赏事宜还得来日慢慢商议。

    梁寒回到东缉事厂已是三更过半。

    底下人见督主回来,忙不迭地躬身相迎。

    原以为长途跋涉几天几夜,老祖宗总得生休息,谁成想,督主大人揉了揉眉心,问底下人要了一沓开化纸,在梨木案前奋笔疾书一整夜。

    梁寒断断续续学过几年字,直到后来入了东厂才正式捡起笔杆,虽有天赋,被曹忠夸过一句“矫若惊龙”,可个人风格极重,笔锋凌厉刚硬,给人压迫之感,这样的字也不适合教导公主。

    一晚上废弃上百页,终于将从前的风格慢慢调整过来,笔下白纸黑字,隐隐透出云水般的流畅隽逸,梁寒这才满意的搁下紫毫。